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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淡云遮月,不是晴空日出;是游刃有余,不是不遗余力;是韵味无穷,不是震耳欲聋。”这是张火丁眼中的程派艺术,也恰是戏迷们眼中的张火丁。

冷艳、沉静、素雅,个性独特的张火丁在菊坛显得卓尔不群,而她那一波三折的坎坷学艺经历,则更令喜爱她的戏迷们津津乐道。

辗转学戏,父女同为京剧痴迷

张火丁的祖籍乃是山东章丘,由于祖辈闯关东最后落脚在吉林省白城市。张火丁的父亲张一有副好嗓子,1955年即考入吉林省戏曲学校专习评剧。由此而始,张家与梨园结缘。时隔25年之后,张一的儿子张火千考入吉林戏曲学校,习京剧武生行当。

在火千即将毕业时,张一犯了踌躇。儿子学的是京剧,若想在京剧事业上有所作为,最好去京城发展。但要进京难乎其难。老张就拿着地图翻看,发现河北省的廊坊市离北京很近,恰好那里的剧团在招人,便来到了廊坊市评剧团工作。当时年仅13岁的张火丁也随之进了评剧团。受哥哥的熏陶,张火丁也痴迷京剧艺术。在剧团,她很少唱评剧,而是让琴师用大弦吊嗓唱京剧。1985年的一天,张火丁对父亲说:“爹,我不想唱评戏,我想改行学京剧。”张一拗不过倔强的女儿,就带火丁去戏曲学校考试,结果名落孙山。碰了钉子的张火丁并没有气馁,坚持继续学京剧。无奈之下,张一找到廊坊一位京剧权威,让他看看女儿唱京剧到底行不行。结果这位权威听了张火丁演唱后下了定论:“靠拉大弦学京剧,这个玩笑开大了。我看你女儿不适合唱京剧,你还是让她去唱评剧吧!”对此评价一向倔强不服输的张火丁不以为然:“他说我不行,那是他的看法,我非要学个样儿给他看看!”

1985年底,为帮助女儿圆京剧梦,父女俩来到北京著名演员王兰香家。王兰香十分喜爱聪明伶俐的张火丁,就当了她的启蒙老师。王兰香家中住房紧张,火丁就睡在客厅里。近半年的时间,王兰香主要给火丁传授了《卖水》和《苏三起解》两出戏,这两出戏分别是花旦和青衣戏。王兰香发现张火丁确实是学京剧的好苗子,对张一说:“你女儿领悟力很强,如果能去戏曲院校深造一下,将来定会有大出息。”张一听得此言很高兴,开始留意各地戏曲学校的招生情况。1986年9月1日,张火丁随父亲赴津门应考天津戏曲学校,并以优异成绩被录取,成为该校首位自费生。1989年毕业后她又考入北京军区战友京剧团。1993年,在中国京剧程派艺术研究会的推荐下,张火丁正式拜程砚秋的得意弟子、京剧大家赵荣琛为师,成为赵老的关门弟子。当时赵荣琛已是78岁高龄,而张火丁只有22岁,这恐怕算是梨园史上年龄差异最大的一对师徒了。赵老十分喜爱聪明好学、勤奋执著的张火丁,将程派艺术精华倾心相授,亲传《荒山泪》、《文姬归汉》、《锁麟囊》等程派名剧。赵老在教戏的同时还系统地向火丁传授程派唱腔的咬字、发音、行腔及表演上的要领,使她深得程派神韵,在艺术上达到了质的突破。1994年,张火丁成功地举办了首次个人演出,轰动梨园。1996年,她调入中国京剧院青年团,成为该团挑大梁的角色。

著名戏剧评论家吴祖光对张火丁的演唱艺术喜爱有加。他说,时隔半个世纪后,听了张火丁的演唱,好像又回到了程砚秋时代,逢张火丁演唱,他必去观看。

排演新戏,演绎程派之江姐、白娘子

在悉心体悟并演绎程派传统经典剧目的同时,张火丁开始考虑如何创新剧目。她首先想到的是《白蛇传》。作为京剧的经典名作,梅兰芳、杜近芳、赵燕侠等艺术名家都曾排演《白蛇传》,创作了不同风格的“白素贞”形象,但一代大师程砚秋却未能给广大戏迷留下这一艺术形象。当张火丁决定排演田汉编剧的《白蛇传》消息传出后,杜近芳、红线女、李文敏等艺术家均对张火丁给予支持。在排演《白蛇传》的过程中,张火丁注重以高低自如、抑扬顿挫的演唱,展现程腔收放自如的特色,并以细致入微的面部表情和形体动作,表露人物喜怒哀乐的内在情感。《白蛇传》的成功排演,使张火丁在弘扬程派艺术方面又有了新的突破。
1999年,张火丁就读第二届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她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向程派名家新艳秋、李蔷华学习了程派名剧《鸳鸯冢》、《碧玉簪》等剧目,还向李金鸿教授学习了昆曲《金山寺》。这期间,张火丁先后为程砚秋大师和赵荣琛老师的《锁麟囊》、《碧玉簪》、《荒山泪》、《窦娥冤》、《柳迎春》、《马昭仪》等程派名剧做了音配像。

2001年,为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80周年,中国京剧院推出了大型京剧现代戏《江姐》,由张火丁主演江姐。江姐这个名字在中国几乎是家喻户晓,而且有不少剧种已将这个女英雄搬上了舞台,如今用京剧程派艺术去演绎这个英雄人物,对张火丁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但火丁从来都是一个不服输的人,经她悉心演绎,使程派之江姐不仅做到了形似,而且做到了神似。她的演唱刚柔相济,声情并茂。有时宛如潺潺流水;有时仿佛万顷狂涛;有时像杜鹃哀啼;有时如同丹鹤长唳……闻之,欲醉如痴,品之,回味无穷。后来京剧《江姐》被导演张元搬上了银幕,成为我国首部流派现代戏和首部流派现代戏电影。

2007年1月3日,张火丁在人民大会堂举办个人演唱会。当人们得知她要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个人演唱会时,不免暗暗为她担心——人民大会堂可容纳6000多观众,在这么一个庞大的场所,如果观众稀少场面冷清,作为演出主角会相当尴尬的。张火丁以事实证明了人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演出之日人民大会堂居然座无虚席,不仅有来自祖国大江南北的观众,还有来自德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地的观众。

整场晚会火丁倾情演绎每一个角色,观众们则屏息欣赏,并不时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张火丁成功唱响人民大会堂,缔造了一个梨园“神话”。她以自己的行动向世人证明:当代中国京剧不乏观众,不乏市场。

在演出间隙,还举行了对张火丁演出服的拍卖活动,一件原价1200元的演出服当晚被拍卖到了38万元,堪用“天价”来形容。这38万元张火丁分文未取,全部捐给“母亲水窖”工程,用于解决西部贫困地区的用水难题。

博采众长,“程腔张韵”渐成形 

凡是看过张火丁演出者,无不为她那美妙婉转的唱腔所陶醉。张火丁在继承程派唱腔艺术庄美、纯正、深沉、凝重和幽远个性的基础上,倾力打造具有个人鲜明特色的艺术风格。不少戏迷都有这样的感受,张火丁的演唱韵味浓郁,听之使人如饮甘醴,回味无穷。有戏迷用“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来形容张火丁唱腔之美妙。张火丁的唱腔不仅好听、耐听,而且耐品,越品越有味道。用“程腔张韵”来诠释张火丁的演唱艺术,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张火丁从艺以来先后学过张派、梅派和程派。当她决定工程派之后,并没有对其他艺术流派采取摒弃的做法,而是博采众长,取其精华,为我所用,将其有机地融合到程派艺术中去。在艺术上她不拘门户之见,善于吸纳众家之长,只要对提高艺术有益,她都愿意学习和尝试。

1995年,张火丁拜见了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新凤霞,两人一见如故,一向不善言辞的张火丁好像有许多话要对这位评剧名家说。新凤霞幽默地说:“火丁,我是京戏改评戏,你是评戏改京戏,我俩杀了个过河。”新凤霞当年曾向程砚秋大师学过《锁麟囊》,对程腔有所研究,她亲自指导张火丁行腔中的咬字和气口的运用技巧,使火丁受益匪浅。张火丁十分喜欢新凤霞老师的唱腔艺术,她说:“新凤霞老师大小嗓结合堪称绝妙,唱腔韵味浓郁,悦耳动听。”正因为如此,张火丁在演唱中注重借鉴新凤霞的演唱艺术,把新凤霞的唱腔技巧有机地融合在自己的演唱中。张火丁还注重研究粤剧大师红线女的演唱艺术。前些年红线女曾给张火丁教过粤剧《卖荔枝》,使她有机会涉猎红派唱腔,将红派唱腔中的艺术元素融合到自己的唱腔中。在不断地汲取各派所长的过程中,张火丁逐步形成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演唱风格,“程腔张韵”逐渐成形。张火丁的不懈努力不仅使程派在剧目上有所增多,而且也令程派唱腔结出“张韵”之果实。

低调做人,与戏迷和学生倾心相对

由于认真唱戏,低调做人,张火丁赢得了众多戏迷的青睐。张火丁的戏迷以年轻人居多,他们有专门的网站“火之丁丁”,在这里戏迷们美滋滋地自诩为“灯谜”。出版人老六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火丁迷”,他洋洋洒洒写了近万字的《迷火记》,称:“跟角儿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确是一种幸福。”

2004年2月,张火丁应邀到济南演出,在北洋大戏院演出那天,我偶然听说一些外地戏迷专程赶来泉城看张火丁的演出。这些戏迷们来自北京、天津、广州、武汉、西安、成都、哈尔滨等地,千里迢迢赶来只为看一场戏,张火丁的魅力真是令人惊叹。笔者采访过一位戏迷,当谈起他为何喜欢张火丁时,这位戏迷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说:“我原来并不喜欢京剧,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张火丁的演出,立即被她那种精妙的艺术表现力所吸引,京剧艺术在张火丁的演绎下,达到了一种美轮美奂的境界。应该说我是因喜欢张火丁而爱上了京剧的。”
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白燕升提及张火丁说:“喜欢张火丁的人很特别,很多人并不是戏迷,也并不了解程派,他们或是被她特殊的名字,或是被她含蓄内敛的气质,抑或是被她低回幽怨的嗓音所吸引,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不少人虽然不懂程派,不了解程砚秋,但愿意从自己喜欢的火丁身上找到认同。我身边就有不少这样的朋友。”我对白燕升先生这种感受十分认同。我有时在一些公众场合提起张火丁,居然有不少人知道和喜欢她,而且在他们中间不少人最初是不了解京剧的。毫不夸张地说,张火丁在不知不觉间以自己卓尔不群的魅力拓展了京剧戏迷群体。

张火丁与哥哥张火千兄妹情深。自从她到北京军区战友京剧团工作之后,就和哥哥在一起从艺,后又一起到国家京剧院和中国戏曲学院工作。张火千对妹妹的艺术给予鼎力支持。在这方面火丁感受很深,她说,哥哥在武生行当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角色,但他为了支持我的艺术,甘当一片绿叶,经常为我垫戏。我能有今天,哥哥也为我付出了不少心血和汗水,我为有这样一位好哥哥而感到荣幸。

说起妹妹张火丁,不善言谈的火千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他说,火丁平时寡言少语,但她说起戏来,就来了精气神,口才极佳,滔滔不绝。火丁不仅在艺术上追求完美,而且在生活上同样追求完美,她平时着装朴素大方,不善于化妆,若是化妆,也是淡淡妆,天然样,很素雅。张火丁很爱自己的父母,平时有时间就和父母唠唠嗑,或和老人家一起逛逛公园,让父母享受到天伦之乐。平时看起来有些冷艳的张火丁,其实很幽默,她有时开起玩笑来,也会令人忍俊不禁。

2008年,张火丁由国家京剧院调到中国戏曲学院工作,由演员变成了教授,角色发生了转变,由以演出为主变成以教学为主。新角色对张火丁是个考验,但张火丁敢于向自我挑战。刚转变角色时她还有点不太适应,感到学生与自己的期望值有较大的差距,心中不免有点着急。但火丁毕竟是火丁,她凭借自己深厚的艺术功力很快找到了感觉,与学生之间多了默契,教学效果也很快显现出来,学生进步之神速,超出了她的想象。火丁对于做好教学很有信心,她说,我会把自己的艺术毫无保留地传给学生,力争使自己的学生将来超越自己。张火丁当了教授,还会再演出吗?很多戏迷担心从此看不到或很少看到张火丁的演出。现在我们看到火丁是走向讲台不离舞台,做到了边教学边演出,与戏迷和学生皆倾心相对。自从她到中国戏曲学院工作之后,先后在北京、天津、上海进行了专场演出,依然是观众踊跃,剧场火爆。戏迷永远是火丁心目中的上帝,火丁永远是戏迷心目中的那颗星。

那个不带烟火气息的角儿(戏迷眼中的张火丁)

我最初对程派的喜欢很是单纯,只觉得它迂回婉转的唱腔,一波三折间便跌宕出人物内心的苦楚,把剧中人物的不幸命运表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其特有的幽咽婉转的唱腔,猛一听细弱如游丝,然细听却根基深厚、不飘不浮;宽放时虽不如梅派高昂华丽,然却如江河奔泻,不粘不滞。

在程派的五小旦中,我只爱张火丁。火丁唱功姑且不说,单说那舞台上的气质,那份清冷,沉静,往那儿一站,不管穿着什么,也都是不带烟火气息的角儿。

如果不是程派戏迷,程派演员一出场,定然不会觉着眼前一亮,因为戏曲讲究的是“亮相”。而程派经典剧目中,多以悲苦的女性角色为主,其扮相较之旦行其他流派来说当然算不得花哨、艳丽。即便是《锁麟囊》中富户女薛湘灵的首次亮相,戏装也选用的是闺中女子暖而柔的色彩。

《锁麟囊》是张火丁的代表剧目,她的表演行腔低回婉转,起伏跌宕,节奏鲜明,备具程腔独特之魅力。每一次看张火丁表演的《锁麟囊》,对我而言都是种无法言喻的听觉享受,都是种回味无穷的视觉品尝,每一次都能带给我那种面对众生柔肠百转的感动。程派讲究顿挫和节奏变化,唱得不好就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断断续续。张火丁音域宽厚,音色略带些凄迷,轻重缓急收放自如,抑扬顿挫一气呵成,行腔既一波三折,但又珠圆玉润,听上去舒服极了。

若不是张火丁,我不会喜欢上程派,更谈不上爱京戏了,而且定不会发觉程派的好剧本,从《春闺梦》、《荒山泪》到《文姬归汉》等。特别是那出《春闺梦》,唱词甚是凄美动人,“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

虽然当初听程派不乏附庸风雅之嫌,但一路听来,程派有让人心境平和、明朗的功效,却是意外之收获。

(摘自 《人物》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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