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的母亲

曾经的文水乡村，田间阡陌，随时随地会听到几句悠然的戏词，或者是包公的慷慨激越，也或者是王宝钏的哀而不伤……袅袅娜娜，让人觉得好快活。

少年时代的母亲是村子里有名的戏迷，她和她的一帮朋友无师自通，凑成了一个草台班子，一边辛苦劳作，一边自娱自乐，一大段一大段的唱词被他们演绎得声情并茂。母亲唱的是老生，嗓音苍劲，扮相俊朗，最擅长的是晋剧《十五贯》中的“见都”一场，还有《辕门斩子》等。

那时候唱戏唱得好，在村里是件很风光的事。母亲孜孜以求，我姥姥也娇惯这个独生女儿，任她风风火火自由自在，全不管邻里的闲言碎语。母亲成了村里的名人，在她的戏曲梦想中，远离了那个时代政治带给她的种种不快。母亲的一双大辫子伴随着她欢快的脚步跃动着，那段岁月成了她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

后来，村里的一帮青年男女终于把晋剧唱到了县城里。那时候，县里有汇演比赛，大约类似于今天特别红火的选秀节目。母亲在这次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这件事在村里引起了轰动。记得一个午后，我正在炕上和外祖母歇晌，迷迷糊糊中，有一阵锣鼓声进了院子。我趴在窗台上，万分好奇。原来这就是母亲的那个剧团，给母亲送来了比赛的奖状。

谁能想象得出母亲那时的喜悦呢？母亲拿着十元钱奖金，一定也在筹划着她的将来。但她已经没有了更多的选择——年老失明的外祖母和年少不更事的我们成了母亲的负担。母亲放弃了她的戏曲，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梦想离母亲越来越远了！
去年，漂泊在外十几年的我第一次带着妻女回家。家对我来说似乎有点生疏，衰老的母亲显得既兴奋又紧张。我拥抱了母亲，母亲好像也得到了安慰。第二天一早，母亲开始张罗早饭，她的动作比平日敏捷多了，而且她竟然又唱起了久违的戏词来……

妻以目示意我，我暗示她不要出声。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母亲唱戏了，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