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扬琴传入后的民族化衍变

作者：孙琦
在众多的民族乐器中，扬琴是惟一具有广泛世界性的乐器，现已遍及亚、欧、美、非及大洋洲数十个国家和地区，成为世界文化的共同财富。它历史悠久、品种繁多，已被世界各个不同的民族所接受。众所周知，一种文化艺术长期根植于不同的文化土壤中，势必会渗透了各自不同的文化特质。因而“世界性”之余“民族性”又成为扬琴这一鲜活机体的闪烁之处。如今，中国扬琴音乐在世界扬琴音乐文化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

中国是一个有着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它孕育着古老的人类文化，同时也是世界上音乐文化发展最早的国家之一。深厚的历史积淀、辽阔的国度、民族的多样化培育着富饶的文化土壤。在十七世纪，扬琴传入中国后迅速与传统民族文化相融合，逐渐形成了特有的民族风格，并以其多彩的文化内涵使中国扬琴体系在世界舞台上独树一帜。

中国古代音乐从最初的原始乐舞到盛极一时的大型歌舞套曲，再到民间音乐日趋繁荣。在这三个重要阶段中器乐是音乐高度发展的产物。追溯至周代有文字记载的乐器就有七八十种，并按“八音”分类。经历代发展，至今流传的民族乐器仅在少数民族中就有数百种之多，其中扬琴是惟一较后产生的击弹乐器。对于扬琴的起源虽众说纷纭，但通过历史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出扬琴传入中国并非历史发展的偶然。《战国策·齐策》有记载：“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筝”。又有后人描述：“筑者，其形如扇，木制之，张有弦，用竹制小槌打击成声”。“筑”是迄今所知世界上较早的击奏弦鸣乐器，无论从形制、演奏方式都与扬琴极为相似。“筑”虽然在战国时期流传广泛，但当直接拨弦发声的乐器“筝”出现后，这种古老的击弦乐器便消匿无声了。在上海音乐学院研究所编译的《外国音乐辞典》中指出：“dulcimer源自东方的击弦乐器，中世纪传入欧洲”。由此可见，我们虽不能直接推断扬琴起源于“筑”，但扬琴在其文化根基中蕴含着一定的中国成分。

明末清初，资本主义经济萌芽，城市繁荣，商业发达。随之音乐文化也拓展了发展空间。戏曲和说唱艺术空前兴旺，民歌蓬勃兴起。在民族音乐文化的发展和衍化过程中，具有欧洲外来因素的扬琴在踏入之初便迅速融合其中，在中国各地广泛传播。虽未纳入宫廷音乐，但却深深根植于民间，在这肥沃的土壤中繁衍。对此，有很多史料记载。如：《清稗类钞》中记载：“盲女弹唱，广州有之，谓之盲妹。所唱为摸鱼歌，佐以洋琴，悠扬入听，人家有喜庆事，辄招之”。另有“金赤泉听洋琴”一文，文中对“洋琴”有详细记述，体现了人们对“世俗扬琴”的喜爱。

随着明清各地方戏曲和说唱艺术的盛行，扬琴作为其伴奏乐器留下了生命轨迹。许多剧种、曲种将扬琴延用至今。如：山东琴书、四川琴书、徐州琴书、贵州文琴等，它们都直接把演唱形式冠以扬琴称谓。又如：粤剧、潮剧、闽剧、沪剧等都使用扬琴。早期的扬琴伴奏采用旋律助奏法，伴奏声部基本上是唱腔的伴奏旋律，对旋律进行装饰并演奏过门。此时，在传入的扬琴身上已难觅欧洲扬琴善于自由演奏不同调性音乐且便于演奏和声织体、半音化旋律的特点了。随着民间音乐形式的普遍发展，扬琴又加入到一些民间器乐乐种的演奏形式中。在各地域音乐文化的渗透下，经过前辈乐师的不断实践与积累，形成了许多的传统流派与独特的地方风格。各流派的演奏方法、音色大体相同，这是历史上形成的共性，但在韵味、格调和技法上又各有特色。这是不同民族、不同地区、不同时代的特点遗留给不同乐种千姿百态、丰富多彩的个性。从“广东音乐扬琴”的活泼明亮、淡雅恬静到“四川扬琴”的铿镪明亮；从“江南丝竹扬琴”的细腻隽永到“东北扬琴”的吟韵婉转。各流派风格各异，且都有各自独特的技法、曲目及代表人物。在不断融合的过程中，扬琴充分吸收着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养料。直至今日，从形制的变革到演奏形式的多样，从“吟、揉、滑、颤”等十大技法的形成到曲目的丰富多彩，扬琴已经完成了从“洋”到“扬”的转变，成为一件真正具有民族特色的乐器。

艺术的风格特点、民族特色的形成与人们的审美情趣是密不可分的。“曲线美”是中国各类民族艺术所寻求的审美习惯之一。诗文讲究“忌直贵曲”，书法讲究“曲折沉园”。在音乐方面，则体现在对曲线状音腔的开发和运用。实践中创造和开发了具有中国特色体现传统审美的新技法。如，滑抹类技法及揉弦类技法。他们还将“琴槌”改为“琴竹”。竹制的“琴竹”击弹起来轻巧、弹性好、清脆明亮，能使音乐的“旋律线”更加音韵悠扬。除此之外，另一种审美倾向“中和之美”“清、微、淡、远”在音乐的创作上体现得尤为突出。欧洲音乐重视旋律的动机及和声音响，音乐结构着重强调对比，而中国传统音乐强调统一，以渐变的方式来表现对比，它追求自然、柔和的变化。如扬琴的文曲在结构上多为“散、慢、中、快、慢”，这一特点也几乎存在于所有的民族乐曲之中。不难看出作为扎根民间四百多年的扬琴艺术，继承和发展了民间音乐的诸多特性。
中国传统音乐是一个博大精深、开放式的文化系统。从历史的演变过程到现存的音乐实际，它在不断地流动、吸收、融洽和变异中延续着艺术生命。从欧洲扬琴到中国传统扬琴再到中国现代扬琴，扬琴艺术已经深入中国民族音乐文化的脉络中，并在中国民族器乐的艺苑里，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