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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英基

《生金阁》全称《包待制智赚生金阁》,全剧四折一楔子。此剧在明·臧晋叔《元曲选》本中署名为“武汉臣”,题目正名为:“李幼奴挝伤似玉颜 包待制智赚生金阁”;而《录鬼簿》武汉臣名下未著录此剧,《息机子元人杂剧选》刊本作“无名氏撰”。此剧现存版本有明·息机子《元人杂剧选》刊本和明·臧晋叔《元曲选》本。本文从《元曲选》本。

此剧描写蒲州农家老汉郭二、老伴王氏,其子郭成“幼习经史,学成满腹文章”,但郭二想让儿子“守着农庄世业,倒也无荣无辱”,“不着他应举去”,便为他娶了妻子李幼奴,一家四口,生活得倒也安乐。一天夜里,郭成做了个恶梦,占卜说有“一百日血光之灾”,须到千里之外,方可避除。于是郭老汉让郭成携妻子去京城,一为求取功名,二为避灾祸。临行时,郭二将家中一件祖传宝物“生金阁”让儿子带上,凭它可“博换个一官半职”。这“生金阁”是用金子打制的,精巧玲珑,非常奇妙:将它放在有风处,便会发出嘹亮的仙音;无风时,用扇子煽动它,也能发出美妙的乐声。郭成夫妇打点行李,辞别了亲人,便上了路。

郭成与妻子来到京城郊外,在酒店里,遇见了“权豪势要之家,累代簪缨之子”庞绩。这个“打死人不偿命。若打死一个人,如同捏杀个苍蝇相似”的权豪庞衙内,率心腹张龙、赵虎正外出打猎、赏雪,路过酒家便进店饮酒。郭成见此人,“不寻俗”,奴仆成群,“飞鹰走犬相随逐”、“貂裘暖帽锦衣服”,来势非同一般,定是个权势人物。便与妻子商量,想将“生金阁”献给庞衙内,向他“只博个小前程”,庞衙内满口答应。庞衙内见郭妻李幼奴貌美,便顿生歹意,强占了郭成的宝物“生金阁”,又要霸占其妻李幼奴,郭成严词拒绝,被“锁在马房里”,关押了起来。庞衙内威逼利诱,要娶郭妻,李幼奴至死不从,宁可“挝了我这面皮”也不依顺权豪。庞衙内无奈,便派府中的老嬷嬷劝说李氏顺从。
庞衙内府中的老嬷嬷开始是替衙内劝说李幼奴回心转意的,但听了李幼奴倾诉身世与遭遇后,十分同情李幼奴的悲惨处境,便痛骂庞衙内的禽兽行为,庞衙内大怒,便将其投进八角琉璃井中害死了。随后,庞衙内又将郭成当着他妻子的面,残忍地用铜铡铡下头颅,只见那屈死的鬼“提着头,跳过墙去了”。

正值元宵节,满城灯火,庞衙内及随从出来观花赏灯。突然,郭成的鬼魂出现,一个手提头颅的“没头鬼”在灯火中行走,满城观灯的人群,惊恐万状,四处逃散。没头鬼见到庞衙内,便追赶厮打,庞衙内吓得丧魂落魄,狼狈逃窜。

此时,“龙图阁待制”开封府尹包拯刚从西延边赏军回京,路上听满城百姓纷纷议论“没头鬼”的跷蹊事,心中诧异,便骑马进城。这时没头鬼飘飘忽忽来到马前,包拯知道定是有负屈衔冤之事,便答应为他作主。包拯回到开封府,深夜坐堂,郭成冤魂被传上堂,详细诉说了自己“悲悲痛痛,酸酸楚楚,说无休诉不尽的含冤负屈情”。李幼奴与嬷嬷之子福童也逃出庞府,上堂诉冤。经包拯认真勘察审理,很快掌握了全部案情。最后将庞衙内打入死牢,并立即判决:“庞衙内倚势挟权,混赖生金阁儿,强逼良人妇李氏为妻,擅杀秀才郭成,又推嬷嬷井中身死,有伤风化,押赴市曹斩首示众。嬷嬷孩儿福童,年虽幼小,能为母报仇,到大量才擢用。将庞衙内家私,量给福童一分为养赡之资。郭成妻身遭凌辱,不改贞心,可称节妇,封为贤德夫人。仍给庞衙内家私一分,护送还乡,侍奉公婆。郭成特赐进士出身,亦被荣名,使光幽壤。”

这是一部公案戏、包公戏,剧中揭露了元代社会权豪横行、鱼肉百姓的黑暗政治,也写了清官包拯为民除害、为民伸冤的义举。包拯于第三折戏才出场,他遇到被害人郭成的鬼魂告状,有城隍庙夜询鬼魂、鬼魂冲散社火、鼓乐等情节,这在演出中当有特技表演和火彩场面。这些都比较尖锐地反映了元代社会权豪势要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社会现实。

作者十分重视戏剧情节中细波微澜的处理,使之起伏有致,转折自然灵活。诸如第一折戏,郭成到庞衙内府中,开始受到酒肉款待,郭氏夫妇极其感激;当衙内提出要娶他的妻子,要为他再另娶时,剧情突然一转,顿起波澜:“他、他、他,从头儿说事故,就、就、就,唬的我麻又酥,道、道、道,别求个女艳姝,待、待、待,打换我这丑媳妇,我、我、我,这面不搽头不梳,那、那、那,有甚的中意处?”;第二折戏,庞衙内“礼拜磕头,央及”庞府老嬷嬷好生劝一劝李氏,嬷嬷先是满口答应帮衙内规劝李幼奴,后来听了李氏悲惨遭遇的倾诉,转变为深切同情李幼奴并痛骂衙内,这又是剧情的突转,再起波澜;第四折戏,包拯用计赚庞衙内:先是“置酒相请”、“略使些小见识,智赚出杀人贼”,到公堂审讯,最后宣判等情节的转折等等,均处理得极为灵巧精彩。

人物刻画描写层次分明。例如写作恶多端得庞衙内,第一折戏,从正面写其骄横。人物出场自报家门,诗云:“花花太岁为第一,浪子丧门世无对。闻着名儿脑也疼,只我有权有势庞衙内。小官姓庞名绩,官封衙内之职。我是权豪势要之家,累代簪缨之子。我嫌官小不做,马瘦不骑,打死人不偿命。若打死一个人,如同捏杀个苍蝇相似。”极写其横气霸道;他有一个特殊的作恶嗜好:“平生一世,我两个眼里,再也见不得这穷秀才。我若是在那街市摆着头踏,倘有秀才冲着我的马头,一顿就打死了。”这反映出元代社会对读书文人的公开鄙视、歧视与敌视,这在其他元杂剧作品中还未曾有过如此露骨的表现。剧中还通过其他人物侧面反映,写其恶行。秀才郭成单纯无知,对庞衙内这种人认识不清,读书人的传统积习,迷恋功名,想以“生金阁”作为入仕的敲门砖,而导致悲惨命运。而店小二则比他清醒多了:“你这秀才,低说些。你还不知道哩,他是权豪势要的庞衙内,打死人不偿命。你问他怎的?”庞衙内在店小二眼里是人们想“躲也躲不迭”的恶魔,而这秀才还竟敢问他。庞衙内对郭成夫妇先是诱骗,请到府中盛情款待;当郭成不同意他霸占妻子时,便凶相毕露:“你若不与我,我着你目下就死。”最后,惨无人道地杀害了敢于揭露、对抗他的嬷嬷和郭成。庞衙内是元杂剧形形色色“衙内”中的典型代表。

该剧通过多个人物主唱,叙述故事,展开剧情。元杂剧通例是由一个主角主唱,而此剧打破了这一通例,在楔子、第一折、第三折、第四折戏中,分别由正末郭成、包拯主唱(楔子、第一折戏,正末扮郭成;第三、四折戏,正末扮包拯);第二折戏,全由正旦扮嬷嬷主唱;第四折戏,则全由正末扮包拯主唱。这在元杂剧体制中,实属罕见。

此剧的宾白运用也颇有特色,例如第四折戏,郭成“魂子”告状,全为宾白,语言凝练,词语生动,韵散相间,节奏多变。

但作者写郭成的惨死,是因为他逃避不了的“百日血光之灾”,又在舞台上出现了“提头鬼”和“娄青勾鬼”等场景,这就使得作品笼罩了一种浓厚的宿命论思想和恐怖气氛。武汉臣是一位思想比较复杂的作家,对现实社会有一定的认识,又熟悉舞台演出情况,但由于作品中鬼神思想渲染得比较浓厚,大大影响了他的戏剧创作成就。

参阅书目:

《元曲选》明·臧晋叔,中华书局1989年版;

《元曲选外编》隋树森编,中华书局1987年版;

《录鬼簿》元·钟嗣成,《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二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年版;

《录鬼簿续编》明·贾仲明(亦作无名氏),《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二集,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年版;

《元曲百科辞典》袁世硕主编,山东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

《中国古典名剧鉴赏辞典》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全元曲》(上、下)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

《古本戏曲剧目提要》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2005.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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