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国乐启蒙》编辑制作者):
在现时代的民众观念里面,一提到古典音乐大家脑子里反映出的就是贝多芬、莫扎特、交响乐等,而我们中国的音乐在大陆统称叫“民乐”,基本上尤其是给年轻一代的概念,我问过很多年轻人这样的问题“你觉得民乐怎么样”,他们会说“太吵了”,然后,“你知道有哪些曲目呢?”最多能说出几首:“《二泉映月》、《春江花月夜》、《十面埋伏》……”,翻来覆去不出十大名曲。而我们国乐宝库中那么多优秀的曲目,比如《国乐启蒙》推荐给大家的第一首曲目《神人畅》、后面的《文王操》,代表赤子忠贞、爱国情怀的《潇湘水云》等等,都不被大家知道,甚至在音乐界也不是很全面地被了解和研究,这些都是古典音乐,代表深厚的人文精神、文化精神的内涵,它是圣贤文化传承的代表。传统音乐中应该是民间戏曲的一个部分,当然这个划分很粗略,今天这么多专家老师,有很多种不同的学术划分,我初步是这样去理解它。所以在《国乐启蒙》的出发点上,就有一项,那就是:树立中国古典音乐的概念给大家。
樊祖荫(著名音乐学家,原中国音乐学院院长):
《国乐启蒙》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概念“中国古典音乐”,我们过去虽然也提过,但没有特别的重视,就是把中国传统音乐分为古典音乐和民间戏曲音乐,当然分法还可探讨,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按黄翔鹏先生讲法是高文化音乐,这有它的积极意义。近几年来,我们对民间音乐这一块,尤其是艺术研究院那边还是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古典这部分,中国传统文化断层、断代的问题非常突出,一般学音乐的人可能古琴音乐都没有听过,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是一个客观存在的现象,所以现在提出是非常有意义的。
《国乐启蒙》是面向大众做启蒙教育工作,但把重点放在对儿童的教育,这也是非常有道理的。1986年我去莫斯科访问,参观幼儿园给我的印象非常深。我原以为他们是放“小鸭、小鸡”之类给孩子听,不是。听的是什么呢?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乐《列宁格勒》,放完之后与孩子们讨论,孩子们都积极地反映,说得都不一样,不管说什么意见,老师都说好,我就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让孩子们听这么难、这么复杂的东西?后来明白,他们的目的就是灌输俄罗斯的优秀文化给儿童,孩子理解力深浅都不要紧,学文化的时候不一定要由浅入深。所以中华乐教对儿童的教育一定要优先考虑,这是我非常大的体会。复杂与简单是相对的,主要的目的是培养感性的东西,培养接受能力,孩子们如果每天听的是交响乐,听多了就习惯。而且,还是要讲究我们中国自己的东西,交响乐也可以听,但俄罗斯人放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东西,绝没有听到中国的东西,我们也应以中国的为主,这还是应该很清楚的。如果从小培养,从小听中国音乐,大了就不会不习惯,他就会有感情,而不是一放中国音乐就觉得土。
李西安(著名音乐学家,原中国音乐学院院长):
《国乐启蒙》的选曲非常用心,非常好,录音也做得很好,因为我做过大量CD的录制,知道其中的艰难,能做到这样,让我非常钦佩。这件事情我认为现在已经有成品出来,还在一些地方做了实践的推广试验,我觉得这件事情意义很大,可能是件影响很深远的事情。
我觉得至少有这么几点:首先,它是对当代人文生存环境的挑战。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个社会,人们越来越追求物质方面的东西,相对来讲,精神方面的东西越来越少,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艺术方面,大量的是大众文化、快餐文化,真正的高雅文化所占的比重很少,在这样的比重中,像德音所做的古琴为代表的中国古典音乐就更加少。因此,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推出《国乐启蒙》这样的事情,实际上是对文化生存环境的挑战。……#p#分页标题#e#
乔建中(著名音乐学家,原艺术研究院音研所所长):
……另外,已经做出的《国乐启蒙》这份教材,跟我们的想法真的不一样。要是我们来做,我们一定考虑程度啊,由浅入深啊,通常是分级、分类,但她不这样,她一下子就单刀直入。为什么?就用我们中国原有的国学教育的那种理念,我自己昨晚也在想这样的问题,同样想到了私塾的教育,小孩子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恰恰就是感性的东西,就是靠背诵。我们音乐界有个非常好的例子,杨荫浏先生。他从小读四书五经,十几岁和阿炳、道士和尚们成天接触,他的音乐是这么学起来的,学音乐的经历完全是感性的东西,没有影响杨先生成为20世纪的大音乐学家。这说明,这个观念上的程度深浅问题,在我们这里是有障碍的,我们更多看到的是技术层面的东西,好像应该从最简单的开始,这是长期受到专业音乐教育桎梏以后,一定会有的。但她没有这个东西,一下子进入,就进到中国文化精神。现在这套教材做的没有问题,关键是怎么去在一个层面去实践,在学校里实施,我想可能将来会是配套的,进入一个领域以后,按照国学的教育方式来进行教育。很多是尝试,现在存在的问题,怎么打破已经形成的非常顽固的框框,为什么从五十年代到现在,音乐教育这些问题,一直在讲,却收效甚微,包括目前这次的普通学校音乐教材的制定,从教材标准到现在已经开始出的东西,我的第一个反映是,台湾的音乐教育学家的反映也是,认为我们这次改的不大。还是那个病,我们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我们只是从表面看了一下,不知道我们病在什么地方。所以我觉得德音现在做的这件事情,很可能在这方面是个突破。最后想说,重建中华乐教,这六个字,份量非常重非常重,我们面对的是已经100年的西式的教育体系,任务艰巨、任重道远!在理论上一起来做这篇文章,可能是几本书,要建立自己的学术体系;实践层面,逆流而上,非常困难,任重道远。我们要利用我们每个人的岗位,利用一切机会,像她那样,包括家庭,身边的孩子,从一点一滴去努力,我们的后人才能记住今天开过这个会,叫“重建中华乐教”。
曾田力(北京广播学院音乐传播学教授、研究生导师):
我从小是中央音乐学院学钢琴的,怎么会忽然对传统音乐产生非常强烈的渴求呢?为什么对德音做的这些事觉得如滴甘露呢,说起来大家可能难以相信,就是我在居庸关的山里住了八年,真山真水,让我突然对中国的传统音乐产生强烈的情绪,并且非常的惭愧,50多岁了,我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文化身份,如果我对中国文化的精髓都没有感觉到,我还算是一个中国人吗?这几年我非常强烈的彷徨,这是一个巧合,让我在广播学院给学生开了一个学期的中国音乐课,为了上这个课,就钻到这里面,这一轮课讲下来之后,就在想,我们文化中有李白、杜甫这样的诗人,传统的音乐,能低于他吗?中国传统的音乐它美在哪儿?它的价值何在?现代人如何去感受它?我在真山真水中获得一种感觉,我觉得中国文化是在自然中产生的,产生了一个动力,在山里听古琴。我做了一个试验,请了中央院的一个博士生弹琴,把北广的硕士生拉到山里去听,我说出来就非常感动……。我受到的文化教育是在误读中国文化,我这一代人没有受过中国传统教育,都是批判的,这责任不在我。我听到的中国音乐也不都是真正的中国音乐,已经改造、肤浅化了。自然山水,不能离开乐舞诗、中国的哲学。
另外还有一个,《发现东方》北京大学博导王文山写的,不是说西方人发现东方,是东方人自己发现东方,这是一个很现实的东西。今天我们的学生接受起中国音乐的时候比接受西方音乐更难,这个观点如果大家认同的话,就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所以德音做的这件事,它的意义不止是几首曲子,即使这几首曲子,也应该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我很想学习中国传统的文化,我到哪里去学?我不认同《国乐飘香》那样的栏目,金色大厅的演出,这些东西文化少,演技多,中国人都感觉不到其中的文化内容,还想让外国人感受到吗?西方的古典音乐是从贵族音乐发展的,中国的不能仅仅只是民间的,文人音乐中渗透着精神的东西。我对你(指德音)的理解,是想从音乐中发掘人性的伸展和中国人对宇宙的感悟。我们要痛苦的承认我们的文化断层,我们要痛苦的承认我们的文化身份在失去,几十年的教育都让人家把魂给拿去了,要有勇气承认,要把她找回来,要找到我作为一个中国人灵魂驻扎的地方。所以我非常感动,我现在非常想学,开始学书画、也买了古琴,我们的传统文化在感悟的同时,也必需去做……。#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