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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铮,中国京剧院在编制上,继梅兰芳先生之后的第二个男旦演员。舞台上,以兼具梅派的华美与张派的俏丽的风格在观众中赢得了众多的支持。舞台下,英挺俊朗的外表下,一副不温不火的梨园气度。这些,都构成了消费社会里难得一见的古典韵味。

刘铮,1974年出生于河北石家庄。母亲宋玉珍是河北省京剧院国家一级演员,更是张派名家张君秋先生的弟子,父亲刘长城是中国戏曲学校1965年的毕业生。姑姑是曾经红遍中国的李铁梅——刘长瑜。

这样的家庭背景,使刘铮具有了很多梨园子弟独具的对戏的敏感力,幼年的刘铮,便能能背出整本的《赵氏孤儿》。小时候,他时常跟随父母下乡演出,锣鼓喧天的戏场就是他的玩乐场,但是那时的他喜欢看的并不是旦本戏,而是武戏。也许是武戏独有的那份轻盈和敏捷感染了他,刘铮选择了学习了舞蹈。

1986年到1992年,刘铮在河北省艺术学校学习了六年舞蹈。1990年,他进入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毕业后进入济南军区前卫歌舞团。舞蹈和京剧,看上去似乎是不相干,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那些舞蹈的功底会服务于京剧的旦角身段。

刘铮自己,也没有想到过。

1998年转业后,刘铮成了“北漂”,跳舞、演电视剧,在电视台打工……这些和普通北漂文艺青年几乎没什么不同,所不同的是,他的“漂”不是在录音棚片场甚至是地铁通道,而是“漂”在姑母刘长瑜的家中。
姑母对侄子很好,好到每逢有戏看,就带上这个侄子同去。在姑母心里,是想多个看戏聊天的伴儿,也顺便让小文青熏陶国粹。在刘铮,也无非是陪陪姑母。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奇怪,祖师爷要是赏了戏饭碗,不但夺不走,打不碎,早晚还会让你捧在手里。

每次看了戏,刘铮能靠掳叶子唱个八九分,他渐渐发现自己的小嗓条件非常适合唱旦角。开口一唱,一辈子听了多少戏的姑父发话了——“挂味儿”。

就这样,刘铮边看边学,开始了票戏之旅。

首都新闻界有一个“首都新闻界京剧俱乐部”,这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票房。

2001年,刘铮参加这个俱乐部的一次活动,,那天的戏是《四郎探母》,他扮九妹。那是一个没几句唱的角色,可正是那个小角色,让他活动了下海的大念头,因为,角色虽小,妆色却不少,片子贴完,镜子里的自己陡然变了一个人,英挺十足的男儿郎变成了俏丽甜美的女娇娥。也奇怪,也不奇怪。称奇的是,那一笔笔墨彩,能瞬间锻造一个新人。不奇的是,戏衣的水袖花团中,附着的是京剧的魂,领略了京剧之美就让人再难逃开。

众人看了他的扮相,皆赞他漂亮,他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美丽。票界的这场“挑帘红”,舒展了刘铮天性中蛰伏的京剧情节,也让梦想之花抽出了潜藏的新芽。

京剧之美,京剧之神韵,就这样折服了这位漂泊多年的浪子。而浪子心声,又几人倾听?茫茫艺海,又舟帆何处?

从此,大家发现,这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不演电视剧了,刘铮放下了《天下第一丑》中的梦云、《新刀马旦》的孙红玉、音乐剧《日出》中的胡四等等这些昔日他执着过的角色。

他开始专心学戏。他问艺母亲,学戏于姑母,请教名角名师。母亲与姑母倾囊不惜,将毕生的舞台体验在他的身上重新梳理和实践。天赋的聪明加之努力,刘铮利用了自己身边的一切便利条件来充实自己。

同年,中央电视台第一届京剧票友大赛,刘铮以一出《西厢记》夺得金奖桂冠。第二年,又参加了天津和平杯票友邀请赛。

几次亮相,引起了北京戏曲职业艺术学校孙毓敏校长的注意。有舞蹈功底就意味着有好身段,又有一条好嗓子,加之好悟性……识才辨才的孙校长要招刘铮入校系统学习。

由玩票而下海,这在梨园本不稀奇,言菊朋到奚啸伯早已数不胜数。可是,下海同时又带艺投师,重进科班的却不多见。刘铮真可以算一个了。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校,虽因其为新中国建立的戏曲教育体系下的公立学校,不同于旧科班,但建国以来,培养的学生也足可以撑得起北京京剧的半壁江山。刘铮2003年9月考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尖子人材后备班,相当于重进科班。2004年5月,刘铮上演全部《贵妃醉酒》、《刘兰芝》;2004年12月演出《思凡》,同年参加中国剧协主办的第二届中国戏曲红梅奖演唱大赛中获金奖;05年以后上演《望江亭》、《霸王别姬》、《游园惊梦》、《状元媒》、《穆柯寨》、《望江亭》等等传统骨子老戏。

2005年1月参加由全国政协办公厅、全国政协京昆室主办的李瑞环同志改编剧目专场出;同年春节参加中央电视台春节戏曲晚会。

努力与成绩,不断成就着刘铮的艺术之旅。

2005年6月,刘铮毕业于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尖子人材后备班,成为建国后国家戏曲院校培养的第一个男旦。
梦想之花终于在他人生的枝头——悄然绽放。
京剧不是本色演出,京剧的旦角艺术同样不是本色艺术,而是表演艺术。也就是说,男旦在扮演女性的过程中具有非常值得深入探索和思考的意义。

乾隆时期的魏长生在蜀伶时代开启过花雅之争,徽班时代的梅巧玲以对昆曲的尊崇奠定了京剧的旦角艺术,升平署时代的陈德霖全面发展了青衣的演唱,其后的通天教主王瑶卿开创了旦角的花衫时代,一直到声名显赫的“四大名旦”、“四小名旦”……某种意义上,正是男人演绎的女人成就了精妙绝伦的京剧旦角艺术。

解放以后,从赵燕侠到杜近芳,再到刘长瑜李维康,京剧旦角的舞台彻底属于女性演员。当宋长荣淡出舞台,王吟秋、陈永玲驾鹤西去以后,男旦几乎绝迹于舞台。男旦的人才培养形成了断层,男旦的表演传统在断裂的边缘。

男旦,这个特有的名词,是一种宝贵的传统?还是一种封建的残余?男旦应不应该仅仅属于历史?这些都是在京剧成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背景之下应该引发更多思考的一个问题?

由于堂子的历史,男旦被打上了忌讳的胎记。的确那曾经是一段段无奈的人生,可也催生了无以伦比的艺术。梨园的先人,不能因此而不被尊重。更不能以一种表演传统的断裂为代价才能洗刷男旦的名声。

京剧不是本色表演,生活之美与艺术之美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戏剧是模拟人生,并不需要是真实的人生,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不像不是戏,太像不是艺”。

男旦表演是一种凌驾于躯壳之上的表演,是脱离了皮囊的表演,正因为性别的距离,动人的艺术美感才超越了沉重的肉身载体而凸显出来。

因此,男旦艺术,不应该被另类化、边缘化,甚至是妖魔化。

当电影《梅兰芳》在现京剧旦角艺术辉煌的过往之时,现实中,却是李玉刚的表演抢尽了京剧男旦的风采,虽然李玉刚的海外演出并不代表国家形象,但是,事实却很大程度上引导了西方世界对梅兰芳之后的男旦表演的关注,其海外影响力很大程度上都依托戏曲文化的力量。而李玉刚更多的是依靠天赋和运作,而较少依靠技术来表现女人。而京剧男旦则正相反,男旦讲求天赋,但是更讲求技术。是京剧“身上的玩意儿”使得修习的演员能够完成现实中不能完成的“由男而女”的脱胎换骨过程。

这种艺术,不应该失传。

刘铮,正是一个艰苦的传承人。

他最感慨的是艺术青春的流逝,是人们的偏见误解,是各种流言和不信任的目光……。

然而,他挺住了这一切。因为,下海从艺是听从自己的内心,追逐内心之梦想的结果。
但是,他同时也深知,从艺演戏,决不能听从自己而放逐任之。京剧,之所以成为国粹,很大程度在于京剧是规矩与方圆并存的艺术。也就是说,无论是演唱还是身段,处处要有遵循,只不过这种遵循不是画地为牢,而是是规则之上的轻松自如。

刘铮是个严格遵守圭臬的人,对待传统,他坚持一丝不苟。可是同时,他有自己的想法,姑母教授《游龙戏凤》,他看姑母扮演的李凤姐,是刘长瑜的李凤姐,不是刘铮的李凤姐,他要化他为我,演出自己。

在艺术上,刘铮坚持的是驳杂才能精致的原则。他不用流派的框架来框定自己,和母亲学张派,和姑母学荀派,和李玉芙学梅派,从张毓文学昆曲,学梆子……又先后问艺沈福存等名家名角。也正因为在艺术上这种精进与执着,他得到了裴艳玲、王珮瑜等多人的提携与指教。

学戏要戏路子广,这是他的艺术观,也是指导他这么多年学戏唱戏的原则。

想发展,先继承,想继承,先广博。非学无以广才。京剧是这样,所有学习也都是淹通之法则。

刘铮说,他喜欢中国戏曲那种独特的美感,那种舞台上只有一个人却满台生辉的感觉。

他说的这种感觉,是依靠表演来支撑的,是非好角儿而不能为之的境界。

他期待的这种境界,我们期待他的希望变成现实,希望祖先留给我们的京剧之美永驻心田。

(摘自 《中国戏剧》201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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