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昆曲笛师王建农老师唱昆曲

第一次听王老师唱昆曲是隔着电脑屏幕的。那时候我还在英国，那天晚上，我笑的趴在了床上，可那天以后，我终于才知道昆曲该怎么唱。

在英国的那段时间，为了不把笛子荒掉，我每天仍旧练习，隔一段时间，就对着电脑屏幕吹笛子给王老师听。那天正好是我生日，英国时间下午4点，中国已经夜里12点了。王老师打牌回家，我点他的视频，告诉他今天是我生日，然后吹了一遍我拿手的“皂罗袍”，视频那边，我看见他倒了杯红酒，时不时喝一口，然后眯起双眼，摇头晃脑的，见他并不言语，我便问他是不是喝醉了，他发了个表情过来，然后说，“你生日，我唱个昆曲给你听。”

他极认真的翻开曲谱，右手敲着板眼，“哆夺”他准备开唱了，我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按下了录音键，我很好奇他这是要做什么。而后，他刚唱了第一个字，我就笑翻了过去，他不理我，只是一个人摇头晃脑地唱“破不剌马嵬驿舍，冷清清佛堂倒斜。”他唱完“七转”的时候，我已经笑的躺在了床上，他的嗓音并不纯美，沙哑的，有时候高音还上不去，总之那时候我认为他唱的和演员唱的无法相提并论。他唱完，看见我笑成那样，也呵呵地笑起来，说，“好，唱完啦，开心吧？生日快乐。我要睡觉了。”

他下线以后，我开始放他唱昆曲的录音，听一遍笑一遍，可越笑还越想听。毫不夸张，一口气听了大概十几遍，然后突然一下子惊醒一般，眼睛里流出泪来。他的每一个行腔都是那样的精准和地道，每一个字的感情都唱到了极致。那种内心滴血的苍凉一下子冰冷冷的印在我心上，从未有过的感觉。我傻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想了很多。

我是学英语播音主持的，大学四年不说每天，一年也有300天，早上起来喊嗓子，自以为嗓音不错，曾经也心志高昂地唱唱小生，学学旦角。还美滋滋觉得声音不错，后来学了笛子不常唱昆曲了，但仍然自诩唱的不赖。那日我坐在窗前，一下子很汗颜。我唱的那是昆曲吗？什么也不是，我们都在刻意地模仿调子，注意声线的纯美和婉转，却忽略了昆曲最本质的韵味。只要不做专业演员，唱好昆曲实在和嗓音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关键在于是否用心在唱。然而光用心也还不够，这和一个人的阅历，谈吐，性情，人格都有牵连，这里面的学问太深太深了。

那段录音我放在枕边迷迷糊糊听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爬起来急急忙忙上网找王老师，我点他的视频，他看见我两眼发青，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昨晚的一切，他笑了，很蔼然。然后撇着眉毛问我：“是嘛？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这以后我再也没听过王老师唱昆曲，也曾央他再唱给我听，他却笑眯眯地指指我的心，“昆曲是要用心唱的。昆笛也是要用心吹的。”也是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敢在朋友的聚会和雅集上唱过一支昆曲，吹过一支昆笛。我只是有事没事的跟着王老师，期望被他的性情恩泽，耳濡目染中，渐渐的，他有时会表扬我，昆笛吹的有点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