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是要演给大家看的。一出戏,编排出来,最要紧的就是要能吸引众多观众来看,而且看了喜欢,这才叫成功。为此,在戏剧的诸多样式中,就出现了“情节戏”这一样式。何谓情节戏?即是以情节取胜的戏。故事情节离奇曲折,是吸弓观众的手段之一。人,总是会有一点搜奇探秘的癖好的,故事平淡,一览无余,看了前面的,就猜得到后面的,总不如故事奇特,异峰兀起,并有强烈悬念的来得好看,来得有趣。这恐怕是绝大多数看戏人的共同心理吧。因此才有刻意编织故事情节的情节戏。
读曾祥训、曾桂森编写的大型汉剧《麒麟老道》,我以为就是这样一出颇能吸引人的情节戏。我是一口气读完剧本的,虽不说读得津津有味,却也感到别致有趣,耐人寻味,其中不乏费人猜疑,叫人追着看下去的情节。而且这些情节也大致合情合理,令人党得基本可信。故此作为情节戏,它应该说是编写得比较成功的。
成功的要素在哪里?读后细想一通,即是这篇小文的题目“离奇故事曲折情”。此话包括两点意思:一是具有离奇之故事,二是含有曲折之情感。
先谈离奇故事这一点。故事核心人物是一个公开身份为道士的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怎么会以道士身份作掩护?其本身就极富传奇性,原来此人原名耿天豹,因报仇雪恨而刺杀清朝大吏,乃改名凌空鹞。他是从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兴中会到秘密参加共产党,然后成为南昌起义军的一名侦察连长的。随后在一次战斗中受伤被俘,当敌人准备枪杀他时,却被他跳江逃脱。可是敌人反大肆造谣说他已归顺国军,从而断了他回归红军的道路。后来敌人仍继续追捕他,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自己的队伍也在设法寻找他,那是为了审查他涉嫌叛变而欲处置他。这才迫使他当了道士吴越。正是这样一个传奇性的人物,才引出此剧的一连串传奇故事。而故事的迷离古怪,不同一般,叫人看了是自然会禁不住拍案称奇的。
此剧的结构编排,其长处可说是故事发展的一波三折。虽说“一波三折”这种手法,也是许多情节戏所惯用的,但此剧之运用则堪称巧妙。这是因为这些波折常关系到主人公的生死命运,并在波折中逐渐展示出各人物的美丑善恶,故在关键处也就常会引起人们的猜测或思索。且以第一波折为例。戏一开场,敌我双方就都派人去道观捉拿老道,当老道终于被农军捉去受审时,主审他的乃是一位自称“粗人”而磨刀相向的张副团长。这位张副团长原是因农军受损而把老道当作奸细的,故而他的审问就不能不叫人担心着老道的命运。谁知他倒是一位粗中有细之人,在暴跳如雷中却冷静地听从别人的忠告,在极度疑惑中而能客观地听取对方的辩解。因此对老道虽然是“当他歹人太鲁莽,信他好人又轻狂”,居然还是向被审者讨了筒烟来抽,并且还表示自己“是个直肠子,不会转弯子,请你老指点几下子”,最后还在罗浩团长被敌人抓走的紧急情况下,接受老道之献计,而部署了使老道得以打入敌人巢穴去救人的一场紧张战斗,即此剧之第二波折。所以这场戏的编排可谓具有巧思;至于一些人物性格的刻划,如对副团长张烈的刻划,也可说是妙笔吧。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此剧对于“悬念”的运用。老道吴越的身世,是在最后一个波折,即他被逐于农军后的独自唱段中才交待清楚的。他过去如何被敌人诬陷也在场戏里以倒叙手法而重现舞台。这样,主人公的真正面目就如同云遮雾掩一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保持了神秘感,从而给人以追踪探索他的兴趣。再如,农军的真正内奸是谁?当内奸李萍终于亮出真容时,她还将在农军中起什么破坏作用?如此种种,也都是容易造成观众的悬念,而增强故事的离奇性的。
总之,无论从选材、从结构、从制造悬念这些方面看,该剧都可说是深得编写情节戏的奥妙的。不过,若细细推敲,此剧当然亦有一些漏洞,亦有若干败笔。如老道设计要农军将他捆绑,后面则是怎样有意落到敌人手中以打进敌人巢穴的呢?只是由老道在事成之后跟罗团长补叙了半句,说“有两个化装成‘二溜子’的弟兄按应……”,交待得不够清楚,也不太可信。又如写敌军头目与两名妓女的调笑,用了过多笔墨,无疑也降低了本剧的格调。如此等等,剧中还有些值得商榷的地方,都是可以进一步加工提高的。
再变曲折情感这一点,不仅写离奇的故事,还写了一些主要人物间的情感纠葛,这应该说是此剧的一大优点。为什么说是曲折的情感呢?出为主人公们的正常情感皆因他们的不正常遭遇而无法正常的表现出来,于是才产主纠葛,才曲曲折折地求得表现;于是也才更增加戏剧的效果,才更吸引观众。譬如吴越收养的一名小道士小机子,竟是他的亲外孙。他的离散多年的女儿,即小机子的亲生母,原来是农军团长罗浩的妻子唐玉娟。这祖孙三代,父女与母子的亲情,均因战乱而被破坏。如今巧在一种复杂而特殊的战斗环境中相遇,但相遇却不相认或不能认;待到最后相认时,那吴越又因擒敌负伤,即将与世长辞,只获得一个极为短暂的团圆。所以说,他们之间对于亲人的情感表现都是曲折的,剧本在描写他们相认前相互关系中的体贴爱护也都用的是曲笔。此种以曲笔写曲折情感之处,写得好,往往就是一出戏里头的精彩地方。譬如剧中写吴越用草药替女儿治蛇毒的一段戏。当他发现那昏迷不醒的女农军身上的红胎记,证明她就是自已的亲生女儿,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想认却又不敢认,这段戏就写得好,是能拨动人心弦的一段好戏。
由此及彼,难得的是此剧写敌人方面,也写了他们中间一些人物的曲折情感,使凶残之敌不致于过分脸谱化、简单化。这就是在剧中占有一定篇幅的叛徒李萍对其丈夫农军副参谋长,以及对其旧情人口民党军团长陈永富的情感纠葛。且看:李萍夫妇被陈永富捉拿,李萍是因保丈夫性命而叛变投敌的;同时她还和陈永富达成一项交易,即在陈永富偷偷放走她夫妇后,由她充当革命队伍里的“钉子”,为敌人输送情报。后来当陈永富被老道抓到农军关押时,李萍先是想杀陈灭口,后又因自己叛变投敌的证据尚掌握在国民党手里而只得放走陈永富,并与陈双双逃跑。另一方面,她丈夫郑文辉倒并未叛变投敌,对于妻子的叛变投敌也并不知情。但此人却追逐权势,与农军其他领导人闹矛盾,在和妻子责怪领导,发革命的“牢骚”上气味相投。所以李萍正好利用他这个弱点,先是动员他逃跑,脱离农军;动员不成,又利用他煽动农军中的部份人闹事来驱逐老道,以消除她那叛徒鼻子所敏感到的最大威胁。综观上述这三个对立面人物的情感纠葛,不正是因为曲曲折折不同一般才增强了许多戏剧效果的吗?
编写一出情节戏,是否注意到对于人物情感的发掘与宣泄,往往会决定一出戏的品格之高低。我以为《麒麟老道》的编写者是注意到这一点的。当然,若能作更深一层的发掘,舍弃某些不必要的枝枝蔓蔓,而留出更多篇幅来抒发情感,则这出戏的品格会不会更高一些呢?我这样想。
谈了以上这些看法,“离奇故事曲折情”,《麒麟老道》应该不失为讨人喜欢的一出戏。当此各剧种的演出均深感不景气的时候;特别是在某些人轻视革命历史剧和革命故事剧,认作“老调子,难有新意”之时;《麒麟老道》之出台,对促进汉剧繁荣,对克服某些人有关革命历史故事剧的偏见,应该是有益的吧。多年来,我省汉剧以其雄厚的编剧力量,几乎年年都有好戏出台。且让我预祝我省汉剧将能够为观众们献出更多的各种样式的好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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