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云梦皮影戏后继乏人观众老化

中国皮影戏，作为戏剧，比莎士比亚早1,800年；使用影像，比鲁米埃尔兄弟的电影早2100年。2011年11月，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将中国的皮影戏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但残酷的现实是，皮影戏的观众老龄化严重，学习皮影戏的后继者寥寥无几，与众多传统文艺一样，皮影戏正逐渐被推向一个落寞的角落，生存空间日益萎缩。

云梦地处湖北省中北部，是该省面积最小的县。自清朝中叶开始，云梦皮影戏就在各个乡村拥有相当规模，过去多以包场演出为主，后来一些有造诣的皮影艺人纷纷转入城镇设馆演出，其中最有名的当属东正街上的「梦泽影戏馆」，戏馆的主人秦礼刚，人称「皮影王」。

记者一行来到戏馆的时候，锣鼓点正急，门口停满了自行车、三轮车、电动车。台上正上演的剧目是《双珠球》，3米多长、1米多高的影戏台，一盏小小的灯，若干霓裳小人儿在纱上飞舞，和着「皮影王」老秦千回百转的唱腔，场馆里座无虚席，全是上了年纪的人。有听戏的老人说，一大早起床，便蹬着板车拉一车菜到镇上卖，到中午11点，不管卖没卖完，都要赶到戏馆，买几个馒头或烧饼，再交上2块钱，泡杯浓茶，边吃边喝边听戏，累了，就靠在椅子上打个盹儿。对云梦当地的老人来说，吃饭遛弯听皮影，这才是完整的一天。

国内表演 看客寥寥

2005年，秦礼刚获得国际皮影艺术展演的「最佳表演奖」；2007年，法国青年海百川和安林转赴云梦制作了电影纪录片《云梦皮影艺人和他们的影迷们》并参加国际电影节获奖，「皮影王」秦礼刚的名声这才在外打响，他开始受邀到各地进行表演。
多年来，秦礼刚虽一直致力于皮影戏的传承与保护，无奈皮影戏的观众老龄化严重，学习皮影戏的人寥寥无几，和许多传统文艺一样，皮影戏正逐渐被推向一个落寞的角落，生存空间日益萎缩。

秦礼刚此前去福建的一次演出中，主办方特意打出了「爷爷奶奶看过，爸爸妈妈可能看过，你肯定没有看过」的标语来吸引年轻观众。去年底，湖北省孝感市邀请他去当地一座公园常驻表演，推广皮影文化。为吸引年轻人和儿童，秦礼刚特意挑选了趣味性强的剧目，然而上门的观众极少，有时一整天甚至没有一个人，呆了一个多月，秦礼刚无奈又回到了云梦。

对于被列入非遗的艺术来说，更大范围群众的支持才能赋予它新的生命。秦礼刚感慨，做了这么多年皮影戏，越做越灰心。皮影戏难以推广，难以走出去，就算在云梦这样的皮影之乡，都鲜有年轻人问津，于他们而言，接受新鲜事物远比呆在茶馆里看皮影戏来的痛快。

赴法演出 反响热烈

如今已年过60的他最担忧的是，这门技艺会后继无人。云梦皮影归为江汉平原皮影戏大类，其最大特征是艺者集唱戏、操影、制影于一身，易学难精，要求嗓子好，手脚灵活，还要精于绘画和雕刻。「现在已经没有年轻人愿意学皮影了，皮影是百戏之祖，丢了实在可惜！」秦礼刚言语之间尽是遗憾，他曾收过的学徒至今都已纷纷转行。回想起当年自己学皮影的时候，他说，「那时候能挣钱，徒弟挤破门随师父挑，如今倒也有人感兴趣，但学皮影至少要静下心来学三年，期间一分钱没有，学成之后怕也没什么市场，现在的年轻人打三年工可以赚不少钱了，谁又会来学皮影呢？」

2010年3月，应法国布列塔尼孔子学院邀请，秦礼刚首次走出国门，先后在法国雷恩市等几个城市演出皮影戏10余场，反响热烈，表演过后观众迟迟不走对其多方询问。去年，秦礼刚认识了一个叫安妮的美国大学生，她在中国大半年时间专门研究学习各地皮影戏并回国教学。这一系列经历颇让秦礼刚感叹皮影戏「墙内开花墙外香」。他说，也有过一些好的想法去突破，跟政府或民间企业做过许多公益推广或商业运作的探讨，然而总是难以成行，不了了之，还是政府不够重视。

小秦朗在唐山表演。

秦朗是秦礼刚年仅10岁的孙子，在他四岁时就与爷爷一起参加唐山国际皮影大赛，不但不怯场，还老练地对着话筒说：「我叫秦朗，今年4岁，跟爷爷学皮影表演，希望大家喜欢我的节目。」他就站在爷爷的箱子上面，把两个影人一拿，打了起来，下面掌声如雷。小小年纪的他因此被誉为全国最小的皮影艺人。

秦礼刚说，秦朗是皮影表演的好苗子，天赋很高。他从未正式教过秦朗，据他回忆，秦朗很小的时候起，中午表演没人照看，便让他坐在舞台后面，后来看的多了，他常常在后面拿着影子跟着爷爷动。有一次，秦礼刚外出归来，看到屏幕后面有人在耍皮影，正奇怪是哪位同行，进去一看竟然是孙子秦朗，他才意识到孙子的天分极高。秦朗4岁时，已经可以同时操作两个影子。带4岁的孙子参加唐山国际皮影大赛，秦礼刚特意用透明玻璃做幕，下面直接可以看到表演中的秦朗，当时令观众和评委都非常惊讶。

忧前途艰难 不强求继承

把秦朗这个好苗子带出来让其继承衣钵，外界纷纷认为理所应当。不过秦礼刚觉得将来完全尊重孙子自己的意愿，「如果他愿意演皮影戏，当然支持，如果不愿意，仅把皮影作为爱好，玩下去也挺好，他的路由他自己来选，将来做医生、做工程师都好，毕竟皮影这一行并不好做也。」秦礼刚表示，自己的影子一个都不卖，将来全部会留给秦朗。

今年初，武汉楚河汉街赞助邀请秦礼刚在汉街大戏台做连续5日的皮影表演，并对公众免费开放观赏。该形式获得文化界广泛认可，回归驻街艺术文化的形式被认为可以重塑一代人的公共经验。

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吴志坚指出，国家现在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推行生产性保护，即传承人要积极恢复生产，实现活态传承。他建议秦礼刚不需在现有表演形式上做出过多改变，应在现有群众基础上坚持做大，并往外走，如果能把孙子秦朗成功带出，这对皮影的传承本身是非常好的趋势。

生产性保护　需活态传承

吴志坚称，皮影戏是上几代人的一种回忆，就像我们记得那条街上哪个门里卖的东西特别好吃一样。梦泽影戏馆的受众局限在老年人，成为云梦当地老年人休闲娱乐的地方，这样一个空间维持了几十年，这在湖北境内是绝无仅有的。其实应该尝试以这种形式推广出去，在某条街道上扎根下来，进行常态化表演，再成为现代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和共同体验。

湖北省作协副主席董洪猷亦称，现在的孩子们每天都被漫画、iPhone、iPad、计算机等包围着，在这样的生活经验的影响下，对皮影戏最基本的印象都没有，又怎么会有传承呢？必须有这样一个地方，每天演出皮影戏，这样孩子们就会有另一种生活经验：我小的时候我爸妈经常带我到汉街去看皮影戏。只有这样做，才能把皮影戏真正传承下去，这种传承不是单个人的香火传承，而是整体的、又一代人传承，是更大的传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传承。
皮影戏的生存空间日益萎缩。

如果不是秦礼刚先生参加国际皮影大赛获奖，如果不是法国人的一部纪录片扬名国际电影节，秦礼刚或许至今仍默默无闻，每天一场一场的表演，一块钱一块钱的去养活他和他的云梦皮影戏。

问秦礼刚他的皮影戏要怎么走下去，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支持」。这种「支持」来自观众，更来自当地政府部门自身的重视。云梦皮影是地方推广文化的一块招牌，但在真正推动传承和保护时地方政府却缺乏魄力，正如秦礼刚所说，不是没拿出过方案，只是最后因各种原因无法实行。

传统文化消费亟待引导培育

秦礼刚告诉记者，如果不是年龄太大，他很想去法国发展他的皮影文化，因为他觉得那里有更宽容更热情的市场，艺人能得到更多的保障。孙子秦朗天赋极高，但他并不一力主张孙子继承其业，因为害怕没有前途。如若让大师都如此无信心无激情，那么艺术的消亡指日可待。文化需要消费市场，但对这些传统文化遗产，现代人的消费经验太少，那么就亟需更多的引导和培育。

非遗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们是中国千百年来形成的民族艺术瑰宝，更可以为打造文化产业所用。商业搭台、文化唱戏的模式正在逐步成为全国各地旅游产业、文化产业发展的方向，例如张艺谋打造的印象系列、梅帅元制作的禅宗少林音乐大典、天门狐仙等大型山水实景演出，都是在传统文化背景下，运用现代的商业模式，创作出的一张张促进文化产业发展的名片。所以，可借鉴的成功经验其实有很多。

云梦皮影使用「大影」，有别于陕西等地的「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