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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十足的戏迷,打小就是。我喜欢戏曲,尤其是咱河南的豫剧,能把我唱笑、唱哭,唱到失眠睡不着觉。咱河南豫剧,调子那叫一个顺耳,词句那叫一个顺口。好听!真好听!

记不得那时候我几岁,大概七八岁吧,那是个物质与精神都极度匮乏的年代,没什么娱乐项目,录音机、电视机都没见过,更不用说什么手机、电脑了,闻所未闻。我们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墙是土坯墙,房顶是牛毛毡,窗户是塑料纸,我和堂姐、堂兄放学后除了割草、放羊,就是追逐嬉闹,玩那些不知道名堂的游戏。三叔恰到好处的从部队上转业回来了,他带回来了一个稀罕东西:收音机。我已经记不得它的样子了,印象最深的是,该物件头顶上有一根叫做“天线”的东西,可以拉出来很长,用来调节声音的清晰度。我三叔是个地道的戏迷,会拉弦子、会唱很多段子,收音机总是被他固定在戏剧频道,什么时候播放谁的戏,他心里一清二楚。三叔出工时把收音机揣在怀里,收工回来把它放在窗台上,打开来,里面的词啊、曲啊就响起来了,津津有味的,吸引着我们这些个刚刚懂事的孩子,只要听到声音,我们就呼啦啦的围上去,眼睛盯着那个匣子,想要弄清楚那好听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我们河南的豫剧,并渐渐从喜欢过度到迷恋。那是个月光皎皎的秋夜,我一觉醒来,搞不明白是啥时辰了(现在想来,应该还早吧,那时候吃罢饭就被轰上床睡觉了)。我是被尿憋醒的,厕所在二门以外、大门以里,我爬起来,迷迷糊糊刚走出屋门,丝竹声就传入耳膜,在寂静的夜里那声音宛如天籁、扣人心弦,是三叔的收音机在唱!温婉缠绵的唱腔吸引着我越走越近,最后我贴着墙根坐了下来,是阎立品老师的《秦雪梅吊孝》中的经典唱段,凄凄惨惨的祭文声里,我泪流满面,我不停的哭,不停的流泪,哭的真动情啊!当阎老师唱到“哭商郎哭的我音哑喉锁,哭夫君哭的我失去知觉.....”窗外的我已经是泪流成河了!我入了戏了!把要去上厕所这件事也忘到了九霄云外!那一刻,阎立品老师成了我的偶像,直到今天未曾改变,而豫剧,成了我最钟情的曲调,再好听的歌曲,都无法替代一个懵懂的的孩子在静夜里聆听沉醉时,心灵所受到那份强烈的震撼。

后来,村里成立了戏班子,农闲时走街串巷地唱,春节前后参加乡里的公演,所谓的公演,地点在乡政府附近的戏园子,露天的,舞台很大,扯着大红色的幕布,场子也很大,黑压压的全是伸着脖子的观众,站在那样的舞台上该是多么的神气!但是这个公演不是你想去就可以去的,得选拔上了才让你去。我三叔自然是村戏班子的业务骨干,既拉弦子,又登台演唱,剧团排练的时候,我每晚都盯着三叔,他一出门我就紧跟着,随他到大队部看他们排练。我们村戏班子可以说是旗开得胜,刚刚组建就一举被选中参加乡里的公演,演出剧目是经典的《铡美案》。之所以戏班子能够有抛头露面的机会,我三叔入秋新娶进门的三婶子立了大功!我三婶子俏模样、好身段,小嘴一张、银牙一咬,甩出的唱腔那叫一个漂亮!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背地里说她眼睛里带着勾子,勾人的魂儿呢。可我,怎么也瞧不出什么勾子来。《铡美案》里的秦香莲手拉一双儿女去找陈世美,我天天的在排练现场,大家就提议,让我扮演秦香莲的闺女,我心里那个激动呀,小手在三婶子的手心里湿漉漉的,都是汗。可惜,我没有走上公演的大舞台,因为我总是忍不住的笑场,张嘴一叫娘,我就笑:怎么能给我三婶子叫娘呢?最后三叔果断的终止了我的排练,另换了我的堂哥,扮成了女孩子的样子,被我的新婶子扯着,风光了很长时间。

我心里懊恼极了。以后,我再没有了这样的机会,因为,小学三年级以后,要上早晚自习,想要天天的去看戏班子排练,根本不可能了。后来,电视机走进了寻常百姓家,看戏的少了,唱戏的更少了;再后来,戏班子解散了,戏曲似乎销声匿迹了!可我对戏曲的热爱始终坚定而又执着,我不敢对别人诉说这份痴痴的情感,我害怕人家笑话我,人不老咋会喜欢这些老掉牙的东西?听听人家流行乐坛,形式多、花样新,多刺激、多美啊,你不是脑子有病吧,进了水了,灌了浆糊了?于是,我只有在睡梦里长袖善舞,眉目如画,浓墨重彩,偷偷的过着戏瘾。

掐指一算,我迷上戏曲已经三十多年了,真正称得上是“老”戏迷了!我现在就开始打算:等我退休了,就正儿八经的当学生、学唱戏,学咱河南的豫剧,《梨园春》里打个擂,小舞台上露露脸,发挥点余热,美哉、悠哉!其乐无穷也!

期待!那是相当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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