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啸伯先生的表演风格颇有书卷气,被美称为“儒伶”。徐慕云先生更是称奚派唱腔有“洞箫之美”。前两日在长安大戏院上演的《问樵闹府·打棍出箱》,奚派传人欧阳中石先生的弟子、第三代传人张建峰饰演范仲禹。他头戴黑色儒巾,一袭素青褶子,甫一出场,站在那里,也是觉得“清如水明如镜”,很是文雅。
我看过谭元寿先生为谭富英先生配像的这出戏。元寿先生出场时,一只脚迈得较高,再重重落下,仿佛真是从远方奔来,然后唱“山前山后我倶找到,寻不着妻儿落哪条?”,和张建峰的表演不大相同比他更浓烈。不知奚派是否有意淡化他疲于奔命的脚步,而突出他的书生气质,同时也与自己流派清淡风格统一。
《问樵闹府打棍出箱》这出戏,不属于《四郎探母》那种繁花似锦的热闹戏。它的戏剧冲突不强烈,人物情绪的铺排和诉说当然也比不上奚派的《白帝城》有那么多恨和痛。这是一出悲喜剧,也是一出较为轻松的戏。如今看上去也很适合奚派来演。
“问樵”一折,范仲禹和樵夫一对一答,情绪虽有跌宕,但因为妻儿结局尚不可知,亦只是如双人舞;“闹府”一段,也算轻松。唯有二黄原板唱到:“我本是一穷儒太烈性,冒犯了老太师府门庭”,使人联想起《乌盆记》里的刘世昌,也是这样被奸人请进屋去喝酒,还边唱边感叹“好一个赵大哥人慷慨,顷刻间酒饭有安排。”不禁使人洒泪,觉得书生是这样迂直好骗;“书房”和“打棍出箱”,一路唱“四平调”。“四平调”真是华美的唱腔。张建峰的嗓子也耐听,清醇,嘴里又特别讲究。范仲禹在书房大醉独坐,唱:“听谯楼打罢了初更时分,猛然想起小娇生。我叫一声范金儿你来了吧,我的儿啊!送儿到学中攻读书文,啊!攻读书文。”待等到了“打棍出箱”时,把差人误认为妻儿,也是唱这样的“四平调”,诙谐之处更是多于悲的渲染。
这戏唱段不多,做派的要求却很多。吊毛、摔僵尸、甩发、髯口功,难得的是张建峰演来也能清淡利落。“问樵”之后,前往葛府的路上,因为跑得急,鞋子甩到头上去,他也完成得极为文雅风致。一个小时左右的戏,他似乎很懂得拿捏几场戏的分寸,演起来并不是一味使力,而是留有余地,使人觉得有余味。在该演得丰满、表现情绪的时候,又能华彩一笔。这像宋代文人画兰花,三笔两笔,有一种空的美我想这或许正是奚派的魅力所在,不争不冒,少胜于多,却严谨而有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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