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的传统戏曲艺术,是我们历代祖先在生活中用心血日积月累创造出来的,也是我们各个剧种的老前辈一代一代的继承发展下来的。传统的艺术若不继承,就要失传;若不发展,也就要停滞不前。我们的戏曲艺术能保留到现在,正是由于在继承的基础上不断的发展着。但传统艺术究竟是在旧社会生长起来的,因此也夹杂了一些封建糟粕。在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一日千里发展的今天,作为一个人民演员来说,不但要全面的继承戏曲艺术遗产,并要以马列主义的观点加以整理,使其在共产主义阳光沐浴下,开放出更为灿烂的花朵。
继承传统必须是全面的继承,就是要练好基本功、行当功,学会各种特技和表演程式。要多学些传统戏(折戏、本戏),只有这样才能融会贯通,运用自如。和写文章一样,只要看得多写的多就能笔下生花。全面继承传统是发展传统的基础,也是发展传统的先决条件。如果传统的艺术还未继承好,就要发展传统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要发展传统必须在继承的基础上来发展,不能离开传统,否则就不能叫发展了。发展分两方面:一是创造性的发展,一是吸收兄弟剧种的东西来丰富传统。不论创造性的发展或是吸收兄弟剧种的东西来丰富传统,都必须按照传统的路子去进行发展和融化,使它真正成为传统的东西,否则就不叫丰富而是代替了。这是我对继承传统和发展传统的认识,也是我在艺术实践中的体会。
我十五岁开始学戏,先学南路生角,后学西路须生,抗战时间又学南路须生,最后仍回到西路班来。蒲剧的西、南两路各有优点和特长,由于我对西、南两路的剧目演的多了,因此我便继承了南路的文雅、细腻及西路的火爆、健壮的优点。我认为除了多学传统的戏外,还要多看名老艺人的表演,继承他们的创作方法和表演特点。我父亲闫金环是蒲剧南路班名须生之一,他的“三倒腔”很有名,我现在唱慢板就是根据我父亲“三倒腔”的旋律发展来的。我在唱腔上的板眼和节奏的运用,是学蒲剧已故名青衣冯安娃(筱艳秋)的。我对眼神的运用是学蒲剧已故名花旦孙广胜的。我有些身段和家伙点的运用是学习蒲剧南路名二净杨李敬老师和蒲剧已故名生角彭福奎的。但我继承过来后,又根据自己本身条件、剧情发展及人物性格而予以发展。使别人看不出来是向那儿学来的,现在我通过以下三个戏来谈谈我对传统艺术的继承和发展,不妥之处,请大家指正。
《出棠邑》和《贩马》都是蒲剧的传统剧目,但我现在演的《出棠邑》和《贩马》在表演上和过去不同了。首先我是根据人物性格并吸收了兄弟剧中的某些优点予以丰富和发展了。如《出棠邑》在唱到“无道的狗昏王!我伍门为你家江山,南北造桥路,东西灭烟尘,渴饮刀头血,困了马上眠,伍门罪犯皇剿,好一个伍老爷,岂肯与尔善死”时,原来是呛呛呛,演员用右手在右腿上拍三下,带三锤小锣,从音乐气氛上和演员的动作上都不能表现伍员的暴躁性格和当时的气愤心情。因此我便吸收了秦腔的优点,在这里带三锤大锣和战鼓,演员用捶胸、踏足、暴跳如雷的表演来刻画当时伍员怒发冲冠的情绪。这样把剧一下引向高潮,增强了全剧的气氛。又如唱到“忠孝的兄长受弟一拜”时,过去是用滚板尾平平地跪下,这样在兄弟的难割难舍的悲愤情感下,是不能刻画出人物的性格和揭示出人物的内心活动的。现在便改用滚板代垂头子,往前走三步,急促跪下,双目痴呆,低头痛哭。原来在伍员最后将要上马的几个动作和气氛,也不能突出衬托出伍员杀府后的破釜沉舟的报仇决心。因此我便把稳马鞍、勒马肚及伍员抖擞精神甩髯口、亮相、上马等几个动作,使之明快、洗练,在音乐节奏上也更强烈紧凑。在上马后双目向前怒视,把伍员当时由悲痛和愤怒形成的一股报仇心情,透过强烈明了的节奏和身段及目光炯炯的眼神中,全部显示出来。要使观众看出来伍员浑身都充满了报仇的力量,透露出伍员报仇的决心和反抗的性格,而给观众深深留下伍员必胜的信念。
《贩马》是《火焰驹》中的一个小折戏,全部不过半小时,主要就是看马贩子艾千的骑马身段,是个舞蹈性很强的做工戏。蒲剧南路班是由二花脸应工,西路班是由须生扮演,在这个戏上我首先综合了两者的长处予以发展。并参观了京剧名演员李少春在《宋景诗》中的几个骑马身段,予以融化的吸收。首先使这一剧的舞蹈性更为丰富和美化,并使之进一步的适合剧情的需要。如第一场骑马的身段左手扯缰,右手持鞭并跨在肘下,身子前后摇动,往前急跑,就是吸收来的。又如艾千在庙中把李彦贵遇害,八月中秋就要问斩的消息告诉李母后,并要急赴边关向彦荣报信,以便搭救彦贵。在两次上马时,左手搂住马缰,身子往前一掀,紧接着往后一倒,连跳三下,右手把马鞭一翻,稍往下垂,双足小步急往前跑的身段就是根据传统发展丰富了的。这几个动作是表示“火焰驹”是一匹勇敢而暴躁的马,因为它要急着赶路,因此当人刚骑上去就往前一跑,把人前后闪了两下。连跳三下是表现马在开始急跑前,连跳带咆哮了三声。马鞭往后一翻,有两个作用,一是表示在打马,另外表现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火焰驹的勇猛性格;这样也有助于刻画出艾千不顾自己疲劳见义勇为的精神。
《徐策跑城》在蒲剧的《归宗图》(现名《薛刚反朝》)内是一个很简单的过场戏,现在的这场戏是我在五二年全国第一届汇演时,看了周信芳先生的《跑城》后发展了的。虽然这场戏是从京剧中吸收来的,但在跑城中的动作、台步、唱腔、鼓点都与原来的不同,全都是根据蒲剧的传统艺术予以集中和发展来的。如台步是集中了蒲剧各个剧中老生的台步,根据徐策的性格和心情而提炼发展的。唱腔和鼓点都是根据蒲剧的流水旋律整理设计的。这一剧的演出在气氛上和人物的刻画上,周信芳先生的表演对我帮助启示很大。
最后我再谈谈我对特技的继承和发展。帽翅功大家都说是由我创始的,实际也可以说是发展。我小时看我父亲演《斩子》,在唱到“君问臣臣焉敢不应不答”时,就乱摆帽翅。到西安后,又看见秦腔名老艺人和家彦、王庆民在唱《杀驿》和《马前认子》时也用摇头来摆帽翅,以表现人物的内心活动,受到群众的欢迎。因此我便产生了练帽翅功的动机,并特意做了一付帽翅,经过半年的苦练,在《杀驿》中开始运用。
髯口功创造较早,先是看了蒲剧南路已故名须生满娃唱戏时,经常把两边的胡须往帽上扔,上去后下不来,也没有目的性。后在西安看到秦腔演员也耍口条,他是五指掠须尖,手心朝上往后翻,把两须往上甩。我便在他们两者的基础上进一步予以发展,两手很轻微的用三指抓住胡须往上弹,帽翅趁势往下一打,轻轻落下。表示在思考问题时,忽然想出了办法,犹如我们在生活中,因一个问题得不到解决,正在发愁时,忽然计上心来,不由得把手一拍一样。甩髯口中的一绺,是学习蒲剧已故名须生景留根的,他在《三家店》中骂“杨林老贼”,带流水起板中间须一甩,表示愤怒的情绪。后来我便在这个基础上,发展成现在的右手把须一推,左手乘势把须掠起,再往右一扔,右手再接过来把手一转,将须掠起而亮相,以突出地表示人物急躁愤怒的情绪。
传统艺术都是在不断革新、创造中得以发展的。因此我们在继承传统艺术中,不但要继承表演程式和技巧,还要继承老前辈们的创作方法和对传统技巧的运用,使自己的表演艺术得到提高和日趋成熟,同时也使传统戏曲艺术表演技巧不断地得到丰富和发展
本文原名《关于传统艺术的继承与发展》,载于1959年11月刊印的《蒲剧十年》,由张俊英根据阎逢春口述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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