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友何云伟的胜利

通过其他艺术形式人员的参与振兴戏曲是不可能的。似乎戏曲演员现在低人一等，唯有靠别的行业帮衬才能火一把。弄几个话剧导演导几个大制作，找几个相声演员反串，搞出一派很繁荣的样子，这种繁荣不过是泡沫，这样出来的戏事实证明也没一个立得住的。

1937年春，张伯驹40岁生日，在北京隆福寺福全馆彩唱《空城计》，为河南赈灾义演。张伯驹的诸葛亮、余叔岩的王平、杨小楼的马谡、王凤卿的赵云、程继先的马岱。当年戏单标明“伟大的空城计”。这是张伯驹作为票友的胜利。

2014年10月5日著名相声演员何云伟在长安大戏院彩唱《空城计》，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空中剧院》直播。这是何云伟作为票友的胜利。

我们说这是何云伟作为票友的胜利，因为他不是进行一场京剧形式的相声表演。

相声界唱京剧由来已久。柳活学唱京剧是一种（如侯宝林、郭启儒《戏剧杂谈》），腿子活歪唱京剧是一种（如马三立、王凤山《黄鹤楼》），开场小唱拆唱京剧是一种（如侯宝林、高凤山、刘宝瑞《卖马》）。这都不是京剧清唱，都是相声。上世纪四十年代，小蘑菇常宝堃借鉴上海滑稽戏的表演，在天津首创了相声剧，其中不乏改编自京剧的剧目。常宝堃、赵佩茹、荷花女、常连安表演留有录音的《打面缸》，改编自京剧剧目。1982年常宝华、常贵田、高英培等演出的《三不愿意》，也改编自京剧。虽然是剧装彩唱，观众也不拿看京剧的眼光看待这种表演，这仍然是相声的一种。

而今年国庆上演的《空城计》，何云伟的诸葛亮直工直令，并不追求喜剧效果，和上述几种完全不同，是正唱的路子。这真的不是一场相声表演，他真的在唱京剧。

那么何云伟的这次胜利是否可以比肩张伯驹“伟大的空城计”呢？张伯驹彩唱是大卖座。何云伟彩唱也叫座，长安大戏院最低票价50元的票居然售空，大部分在长安演戏的专业演员是做不到的。

张伯驹由于他的师承传授（余叔岩亲授）、对戏剧的理解（著《红氍纪梦诗注》），虽然嗓音略弱，仍可以与同时代的袁寒云、溥侗一起跻身“高票”（高水平票友）行列。

何云伟老师的表演除了“呲花”（演唱时因声带过力出问题出现嘶、劈等不正常声音）、“痰堵门”之外，也就是身段差点、表情差点、高音差点，此外也没什么大毛病。记得当天不等何老师演完，微博上已是贬声一片。

中央电视台动用这么多工作人员，卫星转播，即便是票友演出也该播些水准高的。如果是相声演员，也应有侯宝林先生1983年演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水平。花这么大气力，播出这样一场有失水准的演出目的何在？我揣测起码有两点：一是希望借相声演员的声望吸引观众，普及京剧；二是过节热闹热闹，让观众看个新鲜。

此前中国评剧院也请何云伟等几位参演《杨三姐告状》。据说票也卖得不错，观众很热情，网上也有视频流出。郭德纲在北展唱评剧的火热场面，也不是专业评剧演出能比肩的（当然郭德纲大概自认是专业演员）。然而，郭德纲、何云伟们唱一次戏有人听，是不是他们每周唱戏都有人听？这样吸引的观众能长久吗？

德云社最火那几年曾经办过鼓曲专场，每周一次，以德云社郭德纲的号召力，没演几次就作罢了。可见观众喜欢什么就是喜欢什么，非让他听别的，即使是粉丝恐怕也难做到。

另外，听了相声演员唱的戏，就喜欢上专业演员唱的戏了吗？是不是何云伟唱了一回《杨三姐告状》，中国评剧院上座率明显上升呢？似乎也不是这样。

过节图个热闹是好的。如果图热闹成了街边看热闹就没意思了。何云伟喘着、努着一个腔上去，台下彩声不断。我听不出是正好还是倒好。如果是正好，观众这个欣赏水平，就不用看戏了。如果是倒好，观众是起哄来的，看戏变成起哄，还有什么意思。
戏曲频道要真正为京剧好，就该播出更多有水平的作品，多做普及京剧知识的工作。以前戏曲频道转播只有唱段有字幕，现在念白都有字幕。唱段还都标上西皮、二黄、原板、慢板，这才是实实在在普及戏曲的方式。

京剧和其他戏曲不可能再成为大众的主流艺术了。好多宾馆里的电视，中央几套都有，就是没有戏曲频道。戏曲早就小众化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不光是戏曲，现在更流行的艺术形式也一样面临小众化的问题。在这个时代，戏曲演员应该多想想怎么为小众的、专业的观众服务；多想想如何增加演出剧目，总是二三十出戏来回唱，是糊弄不过去的；多想想怎么提高自己的演出水平，都戏曲学院教授了，高腔还翻不上去呢，也出来压轴就不好了。

通过其他艺术形式人员的参与振兴戏曲是不可能的。似乎戏曲演员现在低人一等，唯有靠别的行业帮衬才能火一把。弄几个话剧电影导演导几个大制作，找几个相声演员反串，搞出一派很繁荣的样子，这种繁荣不过是泡沫，这样出来的戏事实证明也没一个立得住的。

今年《空中剧院》播了上海某相声社的专场。这种水平的演出上专场，估计何云伟看过也要一声叹息。我想这也是我们看何云伟演京剧的心情。何云伟的直播是他的胜利，但绝不是艺术的胜利。前几年何云伟作为相声新星，让观众眼前一亮，这几年艺术也未见精进。相声现在也没真正繁荣，有时间还是多琢磨琢磨相声，为相声繁荣多做点贡献。

张伯驹的彩唱，因为五排之后听不清楚，被讥为“张电影儿”，这还是伟大的张伯驹。至于何云伟唱戏直播，我看更可以缓缓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