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吟又谱新曲——昆剧《川上吟》印象

皇权纷争因切身利益所系，无亲情可言。得之者已得，失之者永失，就是如此冷酷无情。移植于桂剧《七步吟》的昆剧《川上吟》，由吕育忠编剧，周长赋唱腔填词，将曹植著名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演化成为又一台昆剧大戏，极具可观性。

尝试富有新意

这个题材许多剧种都曾演过，但昆剧《川上吟》却具有独特的艺术色彩。这出以“净末”担纲的新戏打破了昆剧生旦联手的传统，是一次大胆而富有新意的尝试。

传统昆剧大多以生旦戏为主，而在《川上吟》中，上昆推出花脸、老生、闺门旦搭戏，净行吴双主演曹丕，老生袁国良饰演曹植，罗晨雪饰演甄氏。这个三角组合为《川上吟》的演出体现了刚柔并济、阳刚为主的艺术效果。由花脸主演新戏，对吴双和上昆来说，都是头一回。行当的融合和转换，对于扩大演员戏路和昆剧的革新，无疑是灌注了生气。

昆剧《川上吟》从曹操薨逝、曹丕闯宫继承王位的全新角度切入，大幕拉开就异峰突起、冲突激烈，加上甄氏的介入，国情、恋情、兄弟情共同构筑波澜起伏的情节，使戏剧充满张力。花脸行当首次挑梁第一主角，自然难度不小，但吴双塑造曹丕这个人物，尝试不勾脸的花脸表演，以揉脸俊扮突出其英武和霸气。他的成功表演再次证明，昆剧塑造角色形象，行当的妆面、唱腔、身段等传统程式也是可以打破的，只要在总体上还是姓“昆”，重要的是从演唱中突出“这一个”曹丕的性格。吴双表示，自己是一个喜欢在程式化与体验派之间穿针引线的演员。他将昆曲程式与内心体验的表演融为一体，唱腔嗓音高亢，台风大度，表演张扬但不逾矩，善于将不同行当的技巧兼收并蓄。吴双把曹丕的政治家胆略和工于心计、心狠手辣、妒恨交织的内心世界生动而准确地付诸演唱和形体动作表达出来，颇有力度。

老生袁国良饰演曹植，这回走得更远，摘掉了髯口，在表演中大量借鉴小生程式，同样成功地跳出行当的局囿，展示了层层递进的戏剧冲突和复杂的心理情感。袁国良的扮相儒雅，音色洪亮悦耳，表演潇洒细腻。剧中第四、五场有大量兄弟二人的直面交锋，是昆剧舞台难得一见的“净末”对手戏，极其精彩。最后一场，当曹丕欲置曹植于死地时，曹植以七步诗显示了自己的才情和悲痛，由于甄女的毅然魂归天际而幸免一死，以生命谱写的壮美消弭了兄弟之间的屏障。

罗晨雪演甄氏，表现也很出色，情感真挚又沉稳大气，对曹丕的不卑不亢，对内心至爱和身份地位的把握很有分寸。在剧终前喝下毒酒的大段唱腔，将她的一腔无奈、一腔悲苦、一腔沉重、一腔哀怨，细细幽幽地倾泻了出来，十分感人。对于一位青年演员来说，殊为难得。

创新十分难得

与上海昆剧团三度成功合作打造精品剧目的唱腔填词周长赋、唱腔设计顾兆琳、作曲李樑为该剧谱就了优美的唱词和动听的声腔，主要采用了“皂罗袍”、“梁州第七”、“胜如花”等一系列经典曲牌，以琴曲《七哀》为主旋律贯穿全剧，使全剧充满了“清、雅、淡、纯”的个性，在悠扬的笛声之中，把三个人物复杂的内心情感，或爱恋、或悲壮、或激越、或凄苦、或如泣、或如诉，令新老观众为之动容。

这出戏的结尾，兄弟冰释前嫌，携手同行，表达了编导的良好愿望，我却以为过于勉强。甄氏的饮鸩自尽，主要是为救曹植，不必提到“死谏”的高度。至于曹氏兄弟的关系走向，自可留给观众去想象。

传承不忘创新，创新不弃传统。这是对古老戏曲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好保护，是一种活的保护。从《景阳钟》到《川上吟》，提纯了上昆的新工匠精神。上海的昆剧艺术家一边在继承坚守，一边在激活创新，以戏推人，以人出戏，既不固步自封，也不狂飙妄进，这是十分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