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潮剧的喜爱,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儿时生活的乡村,一排排低矮的石坯房中伴随着袅袅炊烟飞出窗外的,总是那悠扬的潮剧曲韵。乡里的戏班只要排戏,屋前窗外总是挤满凑热闹的孩子们。每逢乡里演戏,露天戏台——大祠堂更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的小孩总是从下午就开始搬着长凳短椅占位子。夜幕降临,辛劳一天的大人们便扶老携幼来到台前坐等戏的开演。天真的孩子们在人流中穿梭嬉戏,像过年一样兴奋,期待着激越的开场锣鼓声的响起。
我们全家人爱听潮剧是自然而然的事。那时听潮剧的唯一固定来源是录音机。每天什么时间有潮剧节目播出我们全家了如指掌,《苏六娘》、《秦香莲》、《江姐》、《孝妇杀家姑》、《潇湘秋雨》、《春香传》等播得最多。我和二姐算是全家人中最着迷的,我俩不但喜欢听,更喜欢唱。为了唱得准,我俩经常一起记唱词,只要有喜欢的唱段,我们就拿起笔纸飞快地边听边记,记后一起整理,下次再播放时再校对。记得《二度梅》中重台别的一句唱词:“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 总是听不清楚,困扰了我很久,后来偶然读到王实甫的《长亭送别》,恍然大悟,欣喜不已。一家人围着半导体收音机,细听慢品一段段的唱曲,那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我十岁那年,全家迁到县城住。虽远离开了这满是潮剧气息的山村,但对潮剧的痴迷已是不可逆转。县里有一个露天剧院,白天经常有潮剧采排,每逢放学时听到锣鼓声,我就和表姐直冲进去看,尽管由于个头矮,须踮着脚跟,才刚好够到戏台边沿,头半仰着,脖子很酸,演员们也没上妆着戏服,但我们照样看得津津有味。只要有潮剧团来演戏,爸爸和妈妈总会带我去看,三姐妹中就我去看的戏最多,看完后我还会把自己的理解讲给两个姐姐听。
刚到县城时家中还没电视,我总是跑到别人家里看电视,只要有潮剧节目,我总是看得忘记时间,等妈妈在楼下大声叫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心里是多么盼望自己家里有一台电视机啊!家里有电视机之后,全家人在选台时总是出奇地统一,锁定那个播映潮剧的台,全家围着电视机边看边讨论,为剧情的跌宕,为人物的命运,为演员的唱功品评一番。
小时候对潮剧的唱词内涵、音乐旋律等方面的理解不深,看戏的重点在剧情。随着我慢慢长大和看的剧目的增加,在十多岁的时候已逐步能从剧情到作词、作曲、唱功等方面进行欣赏,也就更被潮剧的魅力所吸引。
对潮剧共同的爱好,使家人之间有了更接近的语言习惯和爱恨好恶,特别是共同的“潮剧语言”,如 “这个人像陈世美一样枭”、“像黄善婆一样歹毒”、 “呆得像梁山伯”、“妖娆得像妲已”等等,非常生动明了,一家人心照不宣。
潮剧看多了,不但学唱,还学做,有时还与我的表姐和一群同学,跟着戏里的小生、花旦活龙活现地演起戏来。我有一位表妹,考上了汕头戏曲学校,成了专业潮剧演员,她后来回忆说,她的潮剧启蒙就是始于我家,她来我家做客时,我和二姐二人唱《江姐》给她听,并教她唱,教她比划,没想到她倒修成“正果”。
童年时代就在与潮剧的相伴中不知不觉地度过了。此后,我考上了潮州一所中专学校,每逢学校或班里有文艺汇演,我的保留节目就是清唱潮剧,同学们都知道我是“潮剧迷”。
中专毕业后,我分配到潮州工作。经济独立了,开始有了随心所欲听潮剧和看潮剧的条件,买了有CD、VCD潮剧卡拉OK,我和二姐都很热衷于学唱潮剧卡拉OK。结婚后,有了自己的家,我几乎把所有喜欢的潮剧碟都买回家,有空就慢慢看。戏院有演潮剧时,我也经常去看。有一次广东潮剧院来潮州演出,我特地请在饶平的父母来看戏,连续三夜都买前座的票,和父母重温了儿时赶戏场的喜悦。
我现在仍然看潮剧,唱潮剧,尤其喜欢边听潮曲边干家务活,非常奇怪,只要一唱潮剧,思绪进入潮曲的世界,身心就浸透在美的享受之中,好像什么烦恼都忘记了。每看一出以前看过的潮剧,总是想起以前全家人一起听曲、看戏的情景,家的温馨便在我的心中弥漫开来。
在繁杂浮躁、生活节奏飞快的现今,闲暇时听一段潮剧,真是难得的享受。我想,我和我的家人此生注定与潮剧是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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