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琵琶演奏中气息的运用

作者：王超慧
对一个琵琶演奏者来说，左右手的演奏技术、技巧及音色的熟练掌握与运用固然非常重要，但只把注意力集中或停留在这一层面上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不论是演奏技术，还是各种层次的音色变化与运用，其目的都是为了音乐的更好表现，都是为所要表现的音乐服务的，也就是说真正的核心、灵魂的东西应该是音乐。

笔者认为，气息的运用在琵琶演奏过程中对音乐的表现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笔者的演奏经验及对许多演奏家的观察与分析发现，当演奏者的演奏进人到一定状态，达到一种境界时，一切演奏技术、技巧与音色的运用，已变成一种下意识的，即经过训练后的一种本能，一种条件反射，而一直贯穿于乐曲始终的则应该是一种“气息感”，即一种艺术升华了的呼吸。下面就此进行分析与说明。

一、何为气息？

关于气息的界定，笔者认为，狭义上是指人们通常讲的呼吸，它是维持人的生命及正常活动的必备条件。吸收空气中的氧气，排除人体内的碳酸气，这两方面的气体交换过程，就是人体的呼吸运动，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自然呼吸”。①
广义上讲是美学范畴的气，它的内涵更深一层。《管子》说“生者以其气”，视气为生存的条件；又说“精也者，气之精也”，认为精神亦由气生。因其既有实在性、模糊性、交易性、灵性，又多样统一于自然本原性，于是衍生出诸多复合概念，如神气、气韵、气势等。②

二、气息与句逗的关系

气息与句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它们在演奏中会相互影响、相互作用。

句子的划分在文章中与我们的生活中随处可见，每天我们都要用语言与他人进行交流与沟通，于是句子的划分、语气的准确表达与运用，就显得尤为重要。如果语不成句，

或断句不当，则难以表情达意、会令人费解。音乐也是如此。
演奏者在演奏过程中的气息运用，既要符合演奏者自然生理规律，又要注意乐曲进行中句逗的划分，一定要在适当的地方换气、呼吸。如果句逗划分对了，气息也会随之变得顺畅，反之如果气息不能适当地进行调整与控制的话，音乐语句的正常交待与叙述也会受到影响，会使语句变得不够清晰、显得语无伦次，乐曲的节奏便会受到影响。如《春雨》这首琵琶独奏曲，它是以江南评弹风格的旋律音调为基础进行变化发展而成的，为我们展示了一幅春雨降大地、万物复苏、到处充满勃勃生机的图画。

乐曲的引子部分由泛音构成，安静而晶莹剔透，仿佛预示着生命的萌动。

谱例1：（略）

这是一个起承转合的句式结构，每小节为一句，演奏时要注意气口，适时换气，并且要把句子的语气演奏出来，第一句因为是一个起句，它的最后一个音，高音re，可以饱满一些，有一点上扬的感觉；第二句是一个承句，所以落音so音的音色，可以略微暗一些；第三句是一个转句，语气要肯定一些；第四句是个合句，语气要平缓下来，归于平静。

第一段旋律具有浓郁的评弹特点，每句以轮音开始、以泛音结束，音乐流畅优美、清澈透明。

谱例2：（略）

这部分音乐在演奏时切忌在每句的最后一个泛音前断句、换气，或把一句分成若干句。如果断句不当，会使流畅的音乐变得支离破碎，会影响音乐表现的连贯性和完整性。

三、气息与心理的关系

气息的控制运用与演奏者的心理状态也会相互关联和相互影响。

我们知道演奏者的演奏成功与否，除了必要的技术保证之外，还需有一种好的演奏心理状态，而心理状态的调整与气息密不可分，试想一个紧张慌乱的演奏者，他的气息肯定也会急促不匀，那么一个心理与呼吸都混乱的人，很难想象会很好地把握音乐情绪，很好地诠释音乐。为了调整好心理与气息，演奏家们方法各异，有的演奏家在演出前借助气功；而有的演奏家则借助佛教的打坐，其目的无非都是要调整好气息，使自己有一个好的心理状态。

四、气息控制与音乐表现的关系

音乐速度的急缓、音色的刚柔、力度的轻重等，都离不开气息的配合。
如刘天华先生创作的琵琶曲《虚籁》，表现了万籁俱寂中蕴含着的勃勃生机。刘天华先生在此曲中用了很多绰注的指法，吸取了古琴和北方曲艺等姊妹艺术的风格和韵味特点，如谱例3：（略）

要完成以上的音乐，必须依托气息上的控制，方可做到轻重缓急，抑扬顿挫，动静相宜，收放、挥洒自如。另外不同的音乐情绪、音乐形象，对气息的要求也会不同。
以古曲《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为例，虽然这两首乐曲，都是描写秦末刘邦和楚霸王项羽垓下之争的战争场面的琵琶武曲，但是所表现的音乐情绪迥异。

《十面埋伏》是描写刘邦得胜的乐曲，乐曲开始的音乐及所表现的情绪是激越、高亢的，预示着凯旋、预示着胜利，因此讲究气息的停顿与迸发，要有爆发力和冲击力。

《霸王卸甲》同样是描写楚汉相争的历史故事，也是采用写实手法而铺叙西楚霸王战败情景的。但是，此曲是站在同情和赞颂楚军的，着力表现和渲染西楚霸王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气慨以及楚军的英烈悲壮。由于《霸王卸甲》描写的侧重面不同，角度不同，气要沉，释放要相对慢些。全曲开始在低音区，音色选择要浑厚、情绪要求庄严肃穆，暗示着一种悲剧性的结局。气息的运用要深沉而凝重，只有这样才能准确地表现乐曲的情绪、风格及人物的命运。

又如盲人艺术家阿炳创作的琵琶曲《大浪淘沙》，由于作者所处的时代、所遭受的悲惨命运使然，全曲表现的情绪有愤恨、有无奈、有对那个时代的控诉、有欲与命运进行抗争的愿望、还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谱例4：《大浪淘沙》（略）

第一个音re是个双弹，右手指甲的用锋要用下偏锋。触弦点，即指甲落在弦上的位置要有所讲究第一弦的触弦点要比第二弦靠上，要求声音柔和。关键在第三个音do，右臂像叹气样地自然落下。接下来的一句则像开场白好似一个人在娓娓叙说。这里既不是全曲的高潮，也不是乐曲的黄金点，仅是一个开始。那么这里的音乐可以处理得平静些，速度缓急适中，力度轻重适宜，音色刚柔恰到好处。接着音乐进入一种历经沧桑的叙述，语气比较深、比较重。如果单纯地按照谱面的指法做动作，没有气息的配合，音色将很难控制，其结果要么过轻、过虚；要么过重、过拙。语气的分寸感也不好拿捏，音乐情绪不容易把握，音乐内涵将难以表现。

由于乐曲的抑扬变化、情绪布局、动作选择、音色取向、音乐律动及音乐表现等，都离不开气息的影响与支撑，这就要求演奏者在演奏时一定要抓住气息的变化，注意气息的合理运用，掌握该舒展时舒展，该流畅时流畅，该提则提，该屏则屏，该松则松的原则。把乐曲的神韵充分表现出来，做到形神兼备。

那么如何才能合理地运用气息呢？笔者认为这和演奏者的心理状态、艺术修养、内在的精神、情感，以及个性气质等密切相关。它会影响并升华气息的控制，进而达到一种更高的演奏境界，使气韵贯通而致神会。

气韵的贯通不仅体现在琵琶的演奏中，传统的说唱、戏曲，以及舞蹈、书法、剑道、太极等诸多艺术及运动中也随处可见。中国传统艺术的审美，向来讲究意、情、境，讲究神、韵、品、味、风。因此作为一个琵琶演奏者，应善于借鉴、吸纳其他学科与姊妹艺术的精华，要有丰厚的文化底蕴，不断修养、完善自己，使琵琶的演奏艺术，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

注释：

①胡志厚《论管子演奏》，人民音乐出版社，1995年。

②鲁枢元、童庆炳、程克夷、张皓主编《文艺心理学大辞典》，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4月。

作者单位：首都师范大学音乐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