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剧思忆：袁崇焕故乡行

说起明末民族英雄袁崇焕，粗读中国历史者几乎人所皆知。他与宋代抗金名将岳飞的人生、命运及归宿何其相似：一生精忠报国，在民族危难之际，屡败强敌，立下汗马功劳，最终皆被以“莫须有”罪名冤杀，在华夏青史铭刻上永世流芳的英名。

当年观看广东潮剧院陈秦梦先生主演的潮剧《袁崇焕》，陈先生表演感情激越，嗓音浑厚苍劲，念白抑扬顿挫，扮相气宇轩昂，生动展现了袁崇焕刚毅挺拔、义薄云天的鲜明性格与浩然正气。该剧《牢狱会》一场中“不见征袍见囚衣”的精彩唱段，尤为动听感人；正是：满腔悲愤冤莫白，一声“官人”痛断肠！观剧之余，不由对袁崇焕这位传奇式历史人物更增添一种深深敬意。近日网上再次聆赏这部经典潮剧，仍然思绪万千！

几年前，本人曾客居莞城数载；趁周日休暇，乘车前往瞻仰袁崇焕故乡遗址——东莞市石碣镇水南村的袁崇焕纪念园。该园系于袁崇焕故居遗址上兴建而成的主题纪念公园,占地4.8万多平方米，依傍东江，毗邻“举重之乡”石龙镇。内中筑设牌楼、袁崇焕塑像、袁督师祠、袁崇焕传记浮雕、袁崇焕故居、袁崇焕及佘义士的“衣冠冢”等景物。

园区馆阁亭榭，曲径回廊，建筑富于岭南园林风格，湖光柳色，幽静清雅别致。园内珍藏及多处牌匾镌刻了各界名人题字手迹，颇具文史价值。其中除了袁崇焕的手书“听雨”、“聚奎塔”、“诚不可掩”等匾额，题写木刻对联“是为豪杰之闲士，不读黄农以下书”之外，还有乾隆为袁崇焕平反御赐牌匾“忠于所事”；孙中山副官张猛夫人潘景晴题写“袁崇焕故居”；原国防部部长迟浩田题书“护国爱民、英名永辉”；著名作家金庸题字勒石“崇焕故园”等。

园内袁崇焕的衣冠冢是一座按明代风格设计修建的坟墓，而袁崇焕的真正陵墓是在北京。1630年9月22日，袁崇焕在留下“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这首临刑口占绝句后，于北京西市被崇祯皇帝朱由检下令凌迟冤杀；其部下佘姓义士冒着满门抄斩的危险将袁崇焕的首级从刑场旗杆上盗走，偷葬在广渠门内东花市斜街52号自家院内，并从此开始隐姓埋名守护坟墓；临终前还留下遗训：佘家子孙不回广东顺德原籍，世代留京为袁崇焕守墓。

佘氏家族牢记着先祖遗训，历经四个朝代、五个世纪；372年不管沧桑变幻、世事更迭，生活环境如何艰难，代代相传从没离开，为袁将军守墓义举从未间断。直至2002年5月23日北京崇文区文化委员会以重修袁祠为由，要求住在袁祠里的十几户人家，包括佘家第十七代袁崇焕墓守墓人佘幼芝女士一家全部搬走的这一天。2006年，袁祠袁墓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今年4月16日晚，我观看了上海东方卫视《东方直播室》访谈节目：其中介绍了佘家为袁崇焕守墓近四百年的感人事迹，还有对佘女士及丈夫焦立江等人的访谈。佘女士在接受主持人骆新访问时说，自己奔走盼待了24年，虽然等来了重修袁祠袁墓，最后却泪洒坟冢，被迫离开；尽管如此，心里总是牵挂惦念，时常奔波往返袁祠，恪尽守墓之职；她曾有个品学兼优的儿子，名为佘焦平，自小也有继续为袁崇焕守墓，守护中华民族魂的夙愿。

2003年春夏之交，东莞袁崇焕纪念园落成，时年28岁的佘焦平应邀准备南下东莞，在园内“佘家小院”居住，为袁崇焕守衣冠冢。令人痛惜的是，佘焦平成行之前却遭遇车祸不幸身亡。而佘家夫妇强忍晚年丧子之痛，坚持将儿子的骨灰送到袁崇焕纪念园，安放在袁崇焕衣冠冢边上的佘家小院，让他继续为袁将军守墓。一位美联社记者曾向佘女士发出这样的感叹:我们美国建国才200多年，还没你们家族为一个将军守墓的时间长，这真是世上少有的奇事。的确，佘氏家族守护忠魂的义举壮举，这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都可能是绝无仅有。

独自漫步园中，静心细览这一处处铭记着四百年前袁将军史实轶事及业绩功勋的浮雕塑像、图画牌匾及诗赋碑文，不由缓缓陷入了沉思遐想：袁崇焕骋驰疆场，督师蓟辽，震惊敌胆，反遭“通虏谋叛”的谗言诬陷；一生丹心碧血，殊勋卓著，功昭日月，结果却是受赐于昏君惨无人道的磔刑凌迟；正如他的布衣知己程本直所说“举世皆巧人，而袁公一大痴汉也。唯其痴，故举世最爱者钱，袁公不知爱也；唯其痴，故举世最惜者死，袁公不知惜也。于是乎举世所不敢任之劳怨，袁公直任之而弗辞也；于是乎举世所不得不避之嫌，袁公直不避之而独行也。”这也再次演绎印证了“人言可畏”、“伴君如伴虎”这两句谚语古往今来之不谬，让人不胜感慨唏嘘！

看过这么一则谜语，谜面为“伴君如伴虎”，猜一动物名；谜底是恐龙（古代帝皇号称君、龙，害怕君王乃即恐龙）。其实，像崇祯之流生性多疑、刚愎自用、阴险暴戾、冷酷无情的独裁统治者，他们远比所谓恐龙更加面目狰狞，令人恐怖生畏！

不过，关于袁崇焕的历史评价迄今也一直存在争议。袁崇焕并非一个神人、完人,而是一位有爱国心、有血气和勇于担当的凡人英雄，自然也会有缺点与失误。据史料载，袁崇焕性格耿直，行事率性；而且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政治家、军事家，他置身于明末那内外交危、各种矛盾交织诡谲、备受着种种疑忌制肘的艰困处境中，运筹帷幄之间，难免动辄得咎，更不可能从不犯错。但毕竟大节无亏，宁远暨宁锦大捷、大败努尔哈赤，威震辽东，令清兵闻名丧胆等功勋战绩皆为不争事实，他的爱国情怀和深明大义却无可置疑。

假若袁崇焕真有“叛国谋反”之嫌，其部下佘义士会有甘冒灭门之祸盗走首级，偷葬忠魂的义举？会从此隐姓埋名守护陵墓，临终还嘱咐家人在其死后将他埋在袁将军身旁，并要求佘家子孙世世代代为将军守墓？梁启超曾评曰：“若夫以一身之言动、进退、生死,关系国家之安危,民族之隆替者,于古未始有之.有之,则袁督师其人也! ”因此，白璧微瑕，太阳黑点，当应无损于英雄的光辉。

离别纪念园之际，回首仰望大门正中点将台上高达15米的袁崇焕戎装石雕像，只见袁将军身披战袍巍然屹立，一手抚胸，一手握按宝剑，昂首北望，表情悲愤，宛似壮志未酬，怒问苍天，形神栩栩如生，此刻不觉心潮腾涌，耳际仿佛又回响起《袁崇焕》戏剧中那铿锵沉实、悲壮雄浑的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