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实《彩凤比翼齐飞》

彩凤比翼齐飞

（一）

腊残岁尾时，我应约去了古交访问，在与古交市晋剧团的一些省市剧协会员交谈时，剧团两位领衔的主要演员王雪凤、王海凤姗姗而来，一个修长身材，清秀面庞，淡妆素雅的那是王雪凤。一个体态丰盈、浓妆艳抹、眼神光亮的那是王海凤。这一双并非同胞姐妹花，被古交市群众誉为两只彩凤。在那蜿蜒绵亘的吕梁山区、晋中平原也多知道她俩芳名。经过太原市1987年、1989年两届“希望杯”青年演员大奖赛，二人连续两次同登金榜。在山西省第二届民间艺术节上，古交市晋剧团参加演出了《潘金莲》，王雪凤饰潘金莲，荣获演员金牌奖，而在1990年12月太原市戏曲青年演员“龙城杯”电视大赛中，王海凤榜列前茅，再现荧屏。二凤展翅翱翔，齐头并进，各自到达艺术的佳境，正如春兰秋菊，各具风采。无可否认，她俩是古交市晋剧团的台柱子，在目前戏曲仍处于低谷的时候，她们却能撑持危局，农村演戏的台口接连不断，保证了剧团的经济收入，而萌发了无限的春意与活力。

（二）

说起二凤，自然有共同点，也有不同点，生长在交城农家的两个天真无邪的少女，1980年尾，雪凤十四岁，海凤十三岁，同年踏进交城县艺校的门，开始学艺，启蒙老师是王和齐，艺名十三旦，教习二人青衣、花旦的身段唱腔，四年后进入实习演出，先天的秉赋，后天的修行，二人脱颖而出，被公认为是两棵好苗苗。好似清露风荷，摇曳生姿。雪凤性格内向，演戏情感真挚，表演细腻含蓄，长于饰演端庄稳重、秀逸典雅的人物，往往体现了静态美，似乎属于轻柔婉约的一派。海凤活泼豪爽，善于饰演洒脱、泼辣、且有些刚劲的人物动态美，往往体现似乎属于刚健婀娜类型。在一出戏中，二人同时登场，如在《天之骄女》中，雪凤饰房遗直夫人艳娘，海凤饰高阳公主，前者沉静，后者骄横。在《尤二姐》中，雪凤饰尤二姐，海凤扮演王熙凤，形象生动，泾渭分明。在唱腔方面，二人都宗法王爱爱，又根据自身条件，博采众长，经过十多年舞台实践逐渐具有各自的艺术风格。雪凤自我介绍说：“我经常听牛桂英、王爱爱、王万梅、栗桂莲等艺术家的唱腔，牛老师曾辅导我演唱《断桥》，注重向牛老师学习吐字，达到字正腔圆，追求那种韵味。我取法王爱爱老师如同行云流水般的甩腔，努力达到唱法婉转流畅。”海凤呢？大家都熟知她有一副好嗓子，够得上宽亮、圆润、甜美的标准，虽有钢嗓铁喉，但并不一味傻唱。往往能够刚柔相济，高低自如，虽节奏多变，却转换自然，能调度观众的情绪。她崇拜王爱爱，向王爱爱学过《教子》，花艳君也曾辅导过《买苗郎》，使她获得教益。她还能扩大艺术视野，向京剧、评剧、民歌小调吸收，以丰富自己。声腔艺术既求质朴美，也求华丽美，聆听她二人的唱是兼备的，她们长期活跃于农村山乡舞台，受黄河风情的影响，所以二凤在演唱上有着某种新的气息。

（三）

接着我想分别探索二凤的人物塑造和表演艺术。太原市“希望杯”青年演员大奖赛，王雪凤第一届在《秦香莲后传》中扮演秦香莲，第二届在《杜十娘》中扮演杜十娘，许多演员都在扮演，各自有着不同的气质。王雪凤在《秦香莲后传》中，着重表现久经风霜折磨的秦香莲应变中的机智和不妥协的精神。在《杜十娘》中雪凤恰当地表现了十娘新婚后的甜蜜温馨及沉浸于回到李府后幸福美好生活的幻想，表演细腻传神，真情流露。当十娘知道受骗后，希望破灭，幻梦觉醒，强作镇静，含而不露。一个沦落风尘的弱女子，有万种幽思，一腔哀怨，突然变得刚强起来，沉下百宝箱，葬身瓜州渡。十娘以死做抗争，表现了艺术的悲壮美，震撼了千万观众的心灵。

在第二届“希望杯”大奖赛会后。作者曾组句《咏王雪凤饰杜十娘》，记下观剧后的感受。菊圃久已擅风华“希望杯”赛树一家公子本是墙头草 十娘宛如拒霜花万种幽情藏心底 一腔哀怨诉琵琶放歌呼唤真情爱音韵梦回犹无涯最后一句当然是就她歌唱的感染力而言。雪凤一向多演青衣及闺门旦人物的戏，而在艺术上改扮花旦潘金莲，塑造人物同样获得成功。按她熟悉的人物性格来扮演大胆放荡泼辣的潘金莲是有困难的。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性，更非留下千古骂名的淫妇，她是剧作者重新塑造的遭欺凌被损害备受委屈的弱女子，是不甘屈服于命运在风雨中挣扎的一朵花，雪凤勇敢的接受了这一角色，决心下功夫把她演好，塑造一个新的潘金莲形象。

雪凤没有机会观摩魏明伦编剧由川剧或京剧等剧种演出的《潘金莲》，她受导演启发，首先深入角色内心世界，《打饼》一场，她从生活出发，在想象中，置身于破屋冷床把舀水、和面、揪面、擀面、炊饼，一系列打饼动作舞蹈化，神情忧郁深沉哀怨地唱出：“潘金莲打烧饼心驰屋外，离高门进小屋寒暑往来。案板上面团任人主宰，我也如这面团听天安排。同床异梦实无奈，强扭夫妻百事哀……”这段唱腔如泣如诉，好似杜鹃啼血，音调悠长哀伤，引起观众共鸣。

当与武松见面后，阴暗冰冷破屋内添了无限春光暖意，引起潘金莲对生活的热爱，对武松敬之爱之，深情款款但反觉得坐卧心绪不宁。

这里的唱词是：

“小屋里无限春意春不尽，

今年我乾涸心田荡春风。

感苍天平地降下英雄汉，
只觉得惨淡人家喜气升。”

唱到这里，人物感情澎湃起来。

“为什么有了他热气滚滚？

为什么少了他死气沉沉？

为什么见了他欲言又忍？

为什么不见他意乱纷纷？什么当初无缘识豪俊？为什么见面已有叔嫂分？

……”

山西省戏曲学校董文润老师记的这一大板唱，由平板、夹板、二性、流水、紧二性，如同流急湍，一泻千里似地抒发了个旧时代妇女自身的觉悟和追幸福生活的强烈呼唤。唱得神气足，酣畅淋漓。每演到此，往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最后无奈唱道：“潘金莲依旧守我的有夫，依旧抱我的小木人。学一个三从四德好品性，像一个带发修行的苦尼僧。”观众至此，似乎亦感到星月惨淡，心境悲凉。戏曲声腔艺术审美特征的核心是富有韵味，雪凤的声腔音量不大，但她的嗓子够用，讲求韵味，并且努力开掘深化人物，她追求的目标是声情并茂，唱做俱佳。1991年在太原市北郊区演出连续四天，每场都是她应工的重头戏，得到群众的啧啧赞美。王雪凤的戏路子也是较宽的。她曾在《火焰驹》中扮演黄桂英，在《清风亭》中扮演周桂英，都曾经作为剧团下乡演出的打炮戏，并且是保留剧目。此两剧太原市广播电视台有录音，《清风亭》和《潘金莲》有录像资料。早年她在现代戏《龙江颂》中扮演过江水英。她主工青衣，但也长于刀马旦、武旦戏，曾经在《十六小将斩辽王》中扮演过穆桂英，在《五女兴唐传》中扮演吴凤英，扎起靠来，扮相俊美，显露出飒爽英姿。尤其让观众满意叫好的是她扮演吴凤英，女扮男装，充当小生演出，倜傥风流，神韵天然。又在《青蛇传》中扮演青蛇，运用打出手双脚踢枪，干净利落，她是一个大有潜力的演员，今年二十八岁，从艺十四年有此成就饮誉氍觎是不寻常的。

王雪凤向我讲述了她在《火焰驹》中扮演的黄桂英如何塑造人物的体会，说来有条有理，吐字清晰，娓娓动听。在交谈中，她表现出虚心、礼貌、淳朴、真诚的态度，温文尔雅，大有众多文化人的气质。我又一次感触：像王雪凤这样的演员有灵气，有理解力，有探索精神，才能产生艺术形象思维力，她个人的天赋和勤奋正是成功的主要因素。

（四）

再述王海凤，观众评论她的唱既有“爱爱腔”，又有“转转味”。她在舞台上比较活泼，能放得开，但不失规范。在《血手印》中，她扮演王桂英，《祭桩》一场，动作夸张，舞蹈性强，边说边唱，且走且跑，体现了人物心急火燎赶路祭桩的心情。在《五女兴唐传》中，她扮演张美容，第一场是闺门旦，第二场是花旦，第三场是刀马旦，随剧情发展，环境变化而人物不失真面。唱腔有刚有柔，灵巧自如。她在《天之骄女》中扮演高阳公主，为了切合人物心态，表演运用眼神，多作媚态，念白娇声嗲气，唱腔使用了不少“嗨嗨腔”，华丽甜美而流露油腔滑调。在第五场中，高阳面对高僧辨机，如获珍宝，她运用“二音子”轻狂的唱道：“只要你风流知趣随我意，我保你荣华富贵乐无穷。”表达了高阳公主求爱的热烈愉悦情绪。在对驸马房遗爱的一段唱时，她连说带唱：“我爱男来你爱女，互不相碍有何妨”。真是活脱地表现出高阳公主骄淫奢华，轻佻放浪的丑形。

在《卖苗郎》中，她扮演刘惠英，母子生离，舔犊情深，一段“二性引子”连哭带唱，声随情发，呜呜咽咽，不胜酸楚，催人落泪。大有淳朴真挚的艺术特色，这又是古交晋剧团打炮戏之一。海凤说：“我看到台下的观众落泪，起初我也是珠泪涟涟，后来想到戏曲演员要能自我控制情感，不真哭真笑，能以艺术感染观众就好。”在《玉蜻蜓·归宗》一剧中，海凤扮演王志贞，庵堂莲花台傍虔诵法华，追荐亡夫，用婉转的歌喉曲曲传出无限的至爱真情，深为感人。在新近演出的《粉黛冤家》中海凤扮演武则天，在此剧中，扩大了她的艺术领域，对于中国历史上这位唯一的女皇她是陌生的。通过导演对剧本的讲解和提示，她开始熟悉人物，进入角色，出场亮相，表现出女皇气宇轩昂的翩然雄风和宽宏大量的雍容华贵气度。面对上官婉儿的天真勇敢，流露爱惜才女之情。此剧的音乐唱腔是由太原市艺校老师成希才设计的，在大段唱腔里，王海凤金嗓玉音，揉进须生的唱，慷慨激昂，抒情奔放，刚劲挺拔，淋漓酣畅，这是对天下臣民披肝沥胆的剖白，是对正义的弘扬，对武则天角色扮演的成绩，使海凤在艺术前进的道路上又跨越了一步。

（五）

在二凤从艺的道路上铺满着鲜花，也布满了荆棘，有胜利的喜悦，也有失利的痛苦，她俩都明白，艺术无止境，觉察到自己在艺术上还很稚嫩，迈向艺术殿堂，还要一步一步登上很多台阶，不知要流淌多少汗水。无疑她俩是目前太原市的两名优秀青年演员，是两块质地晶莹的美玉，“良材需有栽培力，美玉尚待琢磨功。”我熟悉她们，深知每个青年演员成长的道路是艰辛的跋涉，需要领导为她们创造良好的成长条件。她们长年上山下乡巡回演出，披星戴月，仆仆风尘，风里来雨里去，往往到一个台口，生活环境艰苦，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但是深入生活，联系了群众，锻炼了自己，并不断提高了她们热爱艺术振兴晋剧的热忱，从事艺术的人怕的是自我封闭，长年奔波在外，会局限于一隅而孤陋寡闻。在与她们接触过程中，我了解王雪凤在《潘金莲》中饰潘金莲到她们的理想和愿望，那就是要有一定的休整阶段，经常得到观摩学习机会，得到名家的指导，而使自己的文化素养、 专业知识、艺术品位不断深造提高，有造诣的演员如能吸取众家之长，那么在艺术上将会达到质的飞跃。同时我感悟到目前晋剧在农村还拥有广大的观众，并非“夕阳艺术”，晋剧是山西地方独特的文化，自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戏剧园地芳林新叶不断出现，给古老的晋剧艺术输入新的活力，把戏曲放到整个传统文化的圈子内思考，有领导重视，群众爱护，特别是戏曲工作者自身的努力，跟上时代，继承创造发展，走自己的道路，保持自己的品格，满足当代观众多层次多侧面的审美要求，我想晋剧艺术之花是不会凋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