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体上,中国的地方戏种,从南到北,享盛名者,如粤剧、花灯、川剧、傩戏、越剧、沪剧、评弹、昆曲、豫剧、秦腔、吕剧、京韵大鼓、二人转……可谓难计其数。其中唯有昆曲,因在皇城根儿茁壮,演变而成京剧,被誉为国粹,其余的,虽未能成为主流,但在一时一地,无论历史长河如何兴衰流变,都一如俱往地生生不息,最终成为不同民族不同区域独特的文化传统,从来也没有真正断绝过它内蕴的民间气韵。
比如云南的滇剧、花灯。
清末民初著名学者何海鸣认为:“旧剧为词不雅驯,然其始创,一举一动、一发吭一案板有法则,要亦非易。要之,创始者之苦心不可泯也。”其所言之“苦心”,比之文人创作之苦心,毫不逊色。从这个意义上说,对拥有自己独特生存土壤的具有经典意义的传统文化,无论它乍一看是多么的弱小,无论你是视以形而上还是形而下的目光,都尽可以漠视它,苛责它,抨击它,甚至,在某种时刻查禁它。但,你就是不可能消灭它——既然扎了根,它就注定要发芽、生长和茂盛。
事实上,最高境界的文学,历来都传达大悲悯和大感动。因而,当文人文学逐渐丧失了想象力和创造力,日益与生活的源头活水隔离和断绝,最终沦为一种无病呻吟,一种把玩和一种摆设时,我们就不得不对“正统文学”所不齿的地方戏种予以深切的关注——如果说贾岛为“推敲”二字呕心沥血和曹雪芹那“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傻样”已经荡然无存,那么关注历代那许多无名艺人锤炼地方戏的“苦心”,尊重他们的劳动和创造,就值得我们感激和尊敬了。因为无论民间戏曲,还是文人文学,它们都隶属于“文化”这个极其广泛的概念。而文化,有传统和现代之分,也有腐朽和精粹之别,并非固态而属于一种动态。其中腐朽如裹小脚之流,自然会遭历史长河的洗刷和遗弃,但其精粹,其实是一种对文学价值的补充和更新,无论历史长河如何兴衰流变,都总会成为不同民族不同区域独特的文化传统。
有昆明学者说,如果京剧是中国的国粹,那么滇剧和花灯,就是云南民族艺术的“省粹”。姑且不论这种断言是否精确,但就以滇剧、花灯在三迤大地的生成源起、发展流变和受众之广而论,作为地方剧种,恐怕谁也否认不了,它们已经在彩云之南这块艺术式样多元的土地上,深深地扎下了自己的根。说它们不登“大雅之堂”也好,说它们“日渐式微”也罢,反正它事实上已经成为一种广为云南人民所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成为了一种发端于斯并成长成熟于斯的文化样式了。
尽管,随着不可抗拒的原因,早年在老城区的茶馆里,一杯茉莉花茶、一碟水煮花生,或者一杯滇王老窖,便可其乐淘淘地被花灯熏陶一个下午的人居岁月,如今早已成为传说,滇剧和花灯,也的确衰落得几近消亡了。不过据说,云南电视台创办了一个叫做“闹花灯”的节目,收视率一直居高不下。但我还是很难纳闷,银屏上经过修饰的的花灯,怎么看怎么俗不可耐,怎么还会“火爆”呢?作为一种直指人性关注民间的戏种,原本只该存在于茶馆、公园和广场,把它框进电视机的盒子里,其间不伦不类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