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二胡一直挂在我的墙上,漆黑的琴筒,弯弯的马尾弓,内弦已经断了,绕成一串永恒的休止音符。我不再去拨动它,怕拨动一个热烈残缺的生命,拨动一段伤感凄凉的记忆…… 二胡是一个叫李梦的人临终前留给我的。他是我们学校的校工。他的工作只是修剪花草,放放广播,仿佛是一个“多余人”,但我们从不多余他和他的琴声。 放学后,夕阳盘桓在西天的晚霞里,暮归的牛踏着草丛里虫子的清唱。李梦便提着二胡坐在了操场的大杨树下。习惯地拍拍琴筒,调调弦,用马尾弓快速地锯几下,然后便进入了状态。李梦就是二胡,二胡就是李梦。他的身子在旋律里依洄;马尾弓像月牙儿在碧波里穿行、沉浮、荡漾;手指像一群鸟一样在琴弦上起落,又如舞蹈着的天鹅,在啄羽、振翮、觅食、交颈,引吭。美丽的音符呵,在校园里快乐地飞翔。但有时,那音符又像寂寞的鱼沉入深深的水底,像漂泊的云留恋着渺渺的层峦,婉丽、凄迷。我不懂二胡,也不会欣赏,只觉得他在二胡里淡淡地说着什么,是那种淡淡的留恋与淡淡的哀愁。我不明白他在琴声里的憧憬呵! 有一次,他拉着二胡,拉得我眼眶潮潮的。我问他是什么曲子,他说是《病中吟》。他是个先天性心脏病人,面部总是青乌的,从没有过健康的颜色,血管里流动着的仿佛不是血,而是蓝墨水。医生说,他这种病人很难活过30岁,但他却维持到了42岁。他说他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拣来的,他对每一天都充满了热爱。他是个好人,学校里每一件力所能及的事,他都尽力去做;每一个学生的困难,他都尽力去帮助。他的心脏是残缺的,但他的心却比许多健康正常的心都要热忱、善良,我们师生都很爱他,敬重他。 我跟他学过二胡,他教我也很倾心,可惜只能用手指教。原来,他并不识谱,也不懂乐理。他拉出了这么好的琴,完全是凭着天才的模仿,凭着那纤细的感觉。遇到一首陌生的曲子,他就先听一阵子录音机,然后试着拉,拉来拉去,就八九不离十了,与乐谱上的几乎没有差别。 李梦没结过婚,也没有亲人。唯有一把二胡陪伴着他的全部生命。96年冬的一个傍晚,李梦拉着他心爱的二胡,拉着拉着,那细弱的内弦“嚓”的一声断了。当晚,李梦心上的那扇门也就永远地关上了。 许多年过去了,李梦早已融入了土地,他的二胡声也融入了我的记忆、我的怀念里。他是个热爱生命的人,尽管他知道他生命的休止符就在下一个乐章里,或者就在明天。李梦就像那把简陋、朴素的二胡,弦已断了,或许再也没有人想起它,但它确实奏出过美丽的乐声…… 屈乡读,雪景,家族,羊羊,温暖,以来,伊自非,所长,相认,芸芸,长生,骗子,心情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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