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却真的“乡音未改鬓毛衰”了。
在出版社做编辑的时候,新野文化界的朋友们偶尔到郑州公干,茶余饭罢,总是嘱我为家乡的文史资料写点什么。一直犹豫着,因为这些资料性的东西和我从事的文艺创作完全是两码事儿,它需要绝对真实,丝毫不能虚构;应该站在人民大众的立场上,客观公正地去记录评述文化上发生的一切大事,一切功过是非。然而,在我曾经拜读过去的新野文化志中,却非常遗憾的发现并非如此,书中显然水分不少,执笔编撰者个人感情成分体现极为浓厚。有鉴于此,所以就觉得无从下笔、也懒于下笔了,一直耽搁下来。七年以后重返古城,宣传文化部门的领导和朋友们又提及这件事。想了想,不管怎么说,大半辈子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文化,不管别人怎么干,自己再不写点什么真的说不过去了。
最初接触文化是在剧团,就从曾经经历过几度辉煌的曲剧团说起吧。
新野县曲剧团原名新野县曲剧改进社,成员基本以流散艺人为班底。大约1953年前后始更名为国营新野县曲剧团。当时的主要演员有王玉华(旦,艺名双辫儿)、孙金中(丑,艺名长脖子)、白文献(生)、王遂文(生)、常成教(净)、何丙寅(男旦)、张恒金(生)、童印甫(男旦,艺名小金牙)、谢廷琴(净)、冀汉生(男旦,艺名庄稼人)曾光苗(生)、马保俭(男旦)、刘振汉(男旦、老旦)全海良(男老旦,艺名哭娃儿)、李建军(生)等。其中以王玉华、孙金中最受群众喜爱,所以对这个团又有“王双辫的戏”、“长脖子的戏”的俗称。
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1954—1956年间三次招收学员多人进行培养,如赵玉珍、刘淑惠、郑荣镇、冀德福、孙友亮、王建华、马玉华、肖爱凤、海梅兰、韩志慧、余海帆、张修文、吴玉华、李献珍、李文渊、闪国娥、雷德和、钮桂娥等,都是那个时代培养起来的。
那是1959年的春夏之交的时节,新野县曲剧团正在南阳的南关剧院演出,又接到了襄县双庙公社的邀请。那里是全国著名的烟叶之乡,素有“烟城”的美誉,毛泽东主席刚刚视察不久。听到这个消息,所有演职员都非常振奋,就坐上当地开来的拖拉机赶去了。舞台就设在离“毛主席视察区”不远的一座大院里。当时的演员阵容非常雄厚,生、旦、净、丑行行人才济济,正处于青黄交接的两个年龄段的两套班子,而且“黄”的还不很“黄”,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刻。年轻一代已经能够挑起重担,如雏鹰展翅,能踢能打。学习的气氛很浓,上戏热情很高,钻研业务积极主动。那时的演出剧目非常丰富,传统戏和历史剧有《赵氏孤儿》、《十二寡妇征西》、《金鳞记》、《阎家滩》、《孙安动本》、《铡朱温》、《盗宗卷》、《战金陵》、《墙头记》、《丝绒记》、《陈三两》、《五姑娘》、《反徐州》、《槐都关》、《翠屏山》、《三县并审》、《五堂会审》、《枫落池》、《铡美案》、《风雪配》、《钱塘县》、《抗秦荣归》、《老少换》、《白玉簪》、《恩仇记》、《铡文通》、《岳霄醉酒》等近30个,大型现代戏有《红色的种子》、《红松林》、《红云崖》、《节振国》、《秋田银海》、《归来》等近20个,观众想看什么戏、愿点什么戏都成,所以在双庙的演出获得极大成功,场场爆满。演出合同还没有到期,我们又接到许昌地区临颖县的请贴,也就是现在名满天下的南街村的那个地方。剧团领导当机立断,把演员分为两套人马,由白文献、常成教等率领一班年轻人,坐上大马车匆匆赶赴临颖。
记得在临颖的前两场演的是《铡文通》和《司马茅告状》,同样受到当地观众的热烈欢迎。其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第二天唱大戏之前垫了一个《玉美人告状》,白文献的县官,官丑;王建华的玉美人,县官和妓女调情的故事。还没唱到一半儿,从前排正中的观众席上站起来一位干部(后来听说是县委的秘书),连连挥手不让演下去了,说:“哪有这样的县长啊?如果大戏还没准备好,就让你们的喇叭吹一会儿吧。”
县官又是现管,当然不得不听。于是演员退场,钟汉榜老师的唢呐就来了一段《百鸟朝凤》(吹笙的是汤老师),霎时引起全场掌声如雷,喝彩不断。钟老师对各种鸟儿叫声惟妙惟肖、精彩纷呈的模仿把观众们的情绪推向了高潮,戏院大厅里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平息! 想不到我们的管乐吹奏意外地火了一把!
临颖的下一站是驻马店。在这里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奉命接待波兰工业代表团的演出。一个县级剧团接待一个国家的代表团,可以想见,这绝对不是驻马店市人民政府所能够决定的,起码得到了河南省有关领导的认可,说明新野剧团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那晚上演出的是个反法西斯战争题材的大型革命斗争历史剧《节振国》,马保俭已经不唱男旦,专攻须生了。剧中他扮演一号人物,抗日民族英雄节振国,谢廷琴扮演鬼子宾田。可能是二战期间同样受过蹂躏,虽然语言不同,两位专家也看的津津有味。垫场戏是郑荣镇和海梅兰的《刘海砍樵》,载歌载舞,生动活泼,两位外宾也不时伸出拇指赞赏。记忆中,这应该是新野剧团第一次外事活动了。顺便说一下,本来应该有第二次的——不久,北京进行第六(七?)次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文艺节目的选拔,剧团主弦聂礼才的坠胡演奏《大起板》已经被河南推荐上去了,可他到北京赛场时却没有带上自己的乐器,北京又找不到曲剧的坠胡,只有用河南坠子的胡琴替代,结果演奏大为减色,使他的这次匈牙利之行中途夭折了。
驻马店之后直奔信阳,七天的演出合同两次被挽留延期,半月以后才谢绝了汝南的邀请,再次北上西平,接信阳地区豫剧团的茬口演出七天。至今对汝南县文化馆的那位同志觉得有些愧疚。为了请新野剧团过去,他连续几天在剧院泡着,还热情地帮我们写戏报。他的小篆很不错,印象很深的是《岳霄醉酒》四个字写的非常漂亮。当时剧团对“接茬口”是很有忌讳的。豫剧名旦阎立品被划上“右派分子”后正在信阳地区豫剧团接受改造,一个小小的《柜中缘》唱的全场轰动,尽管该剧团某领导在扩音器里声嘶力竭地喊叫:“她是右派,大家不要鼓掌!”可热情的观众根本不听他那一套……我们到西平接这个茬口,难度可想而知。然而,新野曲剧团再次以丰富的剧目、精湛的演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后取道沙河店经泌阳、桐柏、唐河返回,给这次巡回演出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铁路沿线的巡回演出归来后不久,新野曲剧团的常成教和青年演员孙庭敏就被抽调参加南阳地区曲剧赴京汇报演出了。由于新野、镇平两个曲剧团阵容过于强大,稍后成立的南阳地区曲剧团起初就谨小慎微地称为“南阳地区实验剧团”,以表示对两个“老大哥”的尊重谦让。常成教是唱铜锤花脸的,多演正面人物。如《秦香莲》中的包拯,《铡朱温》中的黑大寿、《司马茅告状》中的司马茅等,孙庭敏曾在大型现代戏《秋田银海》中担纲女一号爱萍,攻花旦,在不少传统戏中也扮演重要角色。两人在赴京汇报演出的《阎家滩》、《李双双》、《三个炊事员》等剧目中都有上乘表现,不少大报做了报道,《戏剧报》(杂志)还刊登了他们的剧照。同时,孙庭敏还灌制了唱片,记得是《阎家滩》中左桂兰的那段书韵“小园里百花开如绣如锦,梁上燕去复转又是阳春……”(唱片另一面是王建民的《秦香莲》选段),稿费36元,差不多当时一个月的工资,也算很可观了。
很值得一提的是大型清装戏《查衙》的问世。故事发生在清代光绪年间,以新野城北焦店的武举孙仁和城南元庄的江湖医生周维灏等为首发动的反抗苛捐杂税的查封县衙的农民暴动。最初是民间曲艺艺人茹新和(艺名茹和尚)演唱的槐书,经挖掘整理后由任华峰先生编剧。立上舞台不久就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被定为赴省汇报演出节目。
那是1963年的夏季,剧团首先进驻天声剧院。第一场并没有演《查衙》,而是推出了传统历史剧《洛阳令》。反映唐代贞观年间新上任的洛阳令不畏强权,经过明察暗访,铲除京城一霸的故事。可以说,这是马保俭专攻须生以后的得意之作。他扮演洛阳令董宣,李银芝扮演唐王李世民,孙庭敏的湖阳公主,余海帆的胡奴(大家也许不知道,“小长脖”的花脸也唱的象模象样的),王玉华的疯婆,几个主要角色都很硬朗。马保俭的唱腔高昂激越,尤其对曲剧扬调的改革使听惯了洛阳曲剧的省会戏迷耳目一新。李银芝也出足了风头,一句诗篇“李世民登龙位……”刚唱了六个字就博得满场喝彩。在《孙安动本》、《三县并审》上演以后,观众中有人说怪话了;“这个剧团在玩假,它不是一个县级剧团,他们把南阳地区所有的曲剧红脸(须生)全弄来了……”也真是,当时剧团唱须生的的确太多了。如张恒金、李荣昌、王遂文、李银芝、郑荣镇、孙友亮以及李建军、李忠臣……谁上台都不寒碜,且唱腔风格各异。虽然是怪话,也足以说明省会观众对新野剧团的赞赏和肯定。
一天晚上,刘广升先生约我一起到河南豫剧院三团看望他的老同事,三团正在河南剧院演出《李双双》。马琳的双双,陈新理的喜旺,杨华瑞的孙有婆……都是大腕儿。然而让我非常吃惊的是,这个因电影《朝阳沟》名闻天下的三团的观众席上只有半场人,与我们的场场爆满竟有霄壤之别!
剧团在郑的演出引起了河南省文化系统领导的高度重视。在上演《白玉簪》的那天晚上,河南省文化局副局长陈建平陪同著名作家李准、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曾未之(《朝阳沟》电影导演)、著名电影导演、演员谢添等文艺界知名人士与我团领导和主要演员进行座谈。其间,对新野曲剧团的演出给予了高度评价,提出要把《白玉簪》搬上银幕。后来,据说因为扮演一号人物苍娃儿的孙金中老师偏瘦,个头也高了,与剧中人反差太大,我团的辉煌才没有再上一个台阶,使海莲池他们白捡了便宜,拍了个《卷席筒》。虽然如此,通过这件事情却更进一步激发了全团上下的士气,尤其是青年演员勇克难关,争当业务尖子的风气极为高涨。在郑期间,恰逢广西省桂剧团在河南人民剧院演出。该团由尹曦领衔,建国前戏剧界就有“南欧北梅”的说法,“北梅”指的是北方的梅兰芳;“南欧”则是南方的欧阳予倩。尹曦为欧阳予倩高足,驰名海内,曾获首届全国戏剧汇演演员一等奖,她在《拾玉镯》中扮演孙玉娇。记得还有个同获一等奖的刘万春,男旦,演刘媒婆的。除《拾玉镯》外,该团另一出“文戏武唱”的《打棍出箱》在郑同样引起普遍赞扬。我们的青年演员没有放弃这个十分难得的学习机会。郑荣镇等多次跑到该团驻地虚心求教,不避伤疼,反复演练,终于掌握了箱子开合的瞬息之间在其中翻身的这项关键的绝活儿,把这个优秀剧目移植到曲剧舞台。
在郑州演出结束后,剧团又在豫北的武陟等地作了短时间的巡回,然后满载着赞扬和荣誉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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