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谚说“做戏是神经,看戏是白仁”,久闻郑健英做戏,近乎痴狂,并由此迷倒了海内外“戏痧”。
年幼时,她喜欢和妹妹一起,扮戏唱曲。本来,父母是“吃国家粮”的教师,虽然家在农村,但境况比常人强几分,不吃戏饭也另有出路。可是她想戏想“疯”了,13岁就偷偷跑到县城投考怡香团。父母从长远考虑,并未允行,鼓励她要先学好文化。1959年,还没“出花园”的小健英,就进了汕头戏校,从此与潮剧真正结缘。
郑健英最早为人熟知的,是演现代戏。除了成名作《蝶恋花》外,还有《八品官》《银锁怨》《老兵回乡》等。在以往盛演现代戏的年代,也许前辈艺人受传统戏熏陶已久,戏胚入骨,很难脱胎再造。特别是传统旦角,温婉悱恻,较难演绎“党代表”一类的新时代女性。当时,健英的古装功底未定型,她凭借初生牛犊的锐气,不为程式所囿,敢演敢做,在程式化与生活化结合上,有所创新。
带着林英、江水英、李向群、田英、杨开慧等人的气息走来,健英的戏路明快阳光,表演大度,此后演古装戏,也渗透了这种底气,最拿手刚强果断、敢闯敢冒的角色。光是“不安分”的妻子,就演活了王熙凤、桂英、文淑贞、马皇后等等。她在《血溅南梁宫》中演反角毕后,通过驾驭唱念,活用眼神和水袖,入木三分地刻画了这个后宫毒枭。据说当年王少瑜的孩子尚小,但也知道妈妈演的陆玉莲“受气”,每次见了健英都不打招呼了!反而,为她赢来“金嗓子”的《芦林会》,可能不对戏路,这个庞三娘表面上忍气吞声,实则像高个子装矮子,比较牵强。
健英的经典古装角色,还有岳秀英、崔氏、陈蕙心等。《回书》由于有马飞等前辈扶持,健英唱做俱佳,表演极有分寸,既身处尴尬,敏感脆弱,又母性十足。岳氏堪称戏曲舞台上,最有光彩的后娘。1984年向昆曲学习的《痴梦》,健英曾三顾茅庐,用真情叩开老倌梁谷音的艺术之门,得其亲授。她演的崔氏,汲取了昆剧绮丽的基工,结合潮剧表演程式,在水袖的运用上,有独到之处。潮剧《痴梦》已具备成为传承剧目的条件。而《香壶案》中,蕙心为伸张正义,不惜抛弃私情,出首涉案的丈夫。“花园对酌”一段,健英的念白扣人心弦,既款款情深,又义正辞严,塑造了一个有别于文淑贞的“问题妻子”。
点数健英的粉墨年华,“十年浩劫”中,她圆了一个个“巾帼英雄”梦,但终究没能在妙龄之年,实现“穿雅衫,演古装美女”的儿时梦想。待老戏启封时,她已是“大龄青年”,尽管声如莺啭,但演起二八佳人,难免差强人意。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之后,真正符合年龄身份的,只有中年妇女了。作为近40年来,最具影响的旦角,她没在银幕上留影,也是一个遗憾。电影对提升戏曲演员的镜头感、程式化与生活化的结合,静场录音与动态表演(拍摄)的默契,有莫大作用。远如梅兰芳、周信芳、红线女等大师,近如本剧种的姚璇秋、范泽华、孙小华等,都曾从中获益。
健英演戏,动人处在于表演投入,“气场”逼人,首选是进剧场赏戏。静场录音似乎专注声线,声有余而情味淡。和前辈旦角相比,她的出字偏向轻吐,为了声音圆润、共鸣通畅,有时较看重字腹的韵母发音,忽略字头和字尾,稍微“重声弃字”。她早期的唱腔,不及后期圆熟,但音色过人,个别字更有一种独特的“沙音”,富有质感,且角色也与演员年龄相若,听来顺耳。步入中年后,声音似乎“好过头”了,美则美矣,但唱腔有点平直、泛白,甚至僵硬。这个时期,她的“戏瘾”不小,几乎包揽了潮剧院二团的中年妇女角色,只是鲜有经典,以毕后、何翠喜等最佳。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她处于半隐退,戏少了,琢磨的时间长了,所演的中老年人神形兼备。而声线,已到“退涝”年龄,韵味更浓了。
“健英把声会杀人”(陈登谋先生语),她的声线非常好认,头声集中,高亢嘹亮,带有独特的鼻音,听一次就忘不了。发声比较科学,能够气沉丹田,腔体通透,同时为适应潮剧靠前发声的习惯,气息调在横膈膜,形成较为灵活、持久的腹式发声,胸声尤其浓厚、动听。通常夸戏曲演员声线好,多冠以“铁嗓”,意在坚韧持久。健英外号“金嗓子”,除了耐劳外,音质铿锵,高音几欲穿云裂帛。从入行唱到近古稀,音色依然甜美,不比青年人逊色,这在旦角中几乎是个奇迹。
“人痴戏,才能戏痴人”,数十年来,健英对自己如是说。她钟情于舞台,一辈子痴戏、迷戏——她的心在戏台上,达到忘我境界;她的魂在角色中,只为潮剧而生!
原载《汕头广播电视报》(678期)第17版“文化·潮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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