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区分不同的人物】《闹开封》王佐和《告亲夫》的盖纪纲,角色是同个官阶,都是知府,但不同。《闹开封》的王佐是刚直不阿的性格,《告亲夫》的盖纪刚也是正直,也是清官,但是在戏中他夹杂有父子情、翁媳情在里面,所以这两个人物,外形动作都是知府,但在细节表演上,要有区别。
盖纪纲的念白和唱腔,要有哀怨、委婉的东西。在公堂上,因为律法规定妻不告夫,所以要打文淑贞。盖纪纲念,“媳妇,棍棒无情,恐你经受不起哦”。知道下面是自己的媳妇,所以和她说,棍棒打下去是很难经受的,不是闹着玩的,要有这种哀怨、劝息的东西。有一年和戏校去巴黎演出,我在台上说一句念白,对戏的学员在台上当场眼泪就流下来。我说,“文氏……”,这一句是严肃的,当时公差都下去了,就剩公媳两人,文氏接说,“冤妇在……”,我再说,“媳妇,你可起来……”。就是这一句,我流泪,她也流泪,这个就是进入到人物的深处,带了感情,这样才动人。如果全部都严肃地说,“你可起来……”,就完全没有这种效果了。同样是老生,同样是知府,王佐就不能这么说念白啊。李天福,你要听劝息,回去,不要再惹是生非。这个就要严肃,正言,有管教的味道,和对自己的媳妇就不一样了。
《刘明珠》的海瑞又是另外的类型。他是一个不畏强暴的清官,有非常刚直的东西,他连皇帝都敢骂,可想而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并肩王算什么,我皇帝都敢骂,所以又不一样。但是他也是有感情的人啊,不是一块木板很生硬,他也有柔情的一面,有感情。在得知同僚刘总兵奉召进京述职,出事了,葬在枫树波,他用唱的方式念道,“哎呀,这这这……”,惊诧、生气到结巴。这句念白是我创造的,这种念白的方式是花脸的,给我活用到老生,但是我认为我用得恰当。还有《陈太爷选婿》的陈仕颖,是带有浓厚生活气息的表演,《续荔镜记》的陈伯贤,是带有官阶和生活的表演,他又要摆官威,又带有人情世故,不能板,要两者结合,有生活和幽默的东西,如果没有生活的东西,就不会和五娘发生那场误会,这个就叫做做戏,是戏的需要。
【千斤白四两曲】戏曲界有一句话,叫做“千斤白四两曲”。如何去理解这句话呢?你想,曲才四两,念白就千斤,说明念白非常之重要,要念好也非常地难。
首先念白的吐字非常重要。一个演员,每一句台词的内容,一字一字都要传到每个观众的耳,你念得模糊,观众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哪里能有感觉,能被你感动到?你要念出每一句台词的内容,让观众听清楚,才能传达感情。这是基础,也是基本功,要有意识去训练。没有这个基础,念得感情再好也没用。
在吐字清晰的基础上,就要注意念白的感情韵律。戏曲的念白,千千万万不能象一块一块在切豆腐一样。以前老潮剧的念白,基本上就是四字一顿,非常老式。这种念法已经基本改革过来了。念白,一定要有抑扬顿挫,有时候要直冲上去,有时候要抑下来。我记得麦飞同志教我们演出的时候,他说哪一句越重要,你越要抑制住,不能嚷,你越抑制住,观众就越聚精会神。总之口白一定要有高有低,有抑扬顿挫。
那么应该怎样抑扬顿挫呢?演员一定要理解剧本,研究角色,理解台词字面背后的意思,绝对不能就字念字,无感无情,或者是感情不对。念白之所以难,就是因为它是没有旋律的,没有“哆来咪”的,演员要自己在头脑里为这些台词写“哆来咪”,然后在嘴里念出“哆来咪”。这个“哆来咪”,要念到观众合听,符合人物。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一定需要很用心去钻研。比如刚才说到的《告亲夫》,第一句叫“文氏”,是严肃的,第二句叫“媳妇,你可起来”,就要委婉动情。一定有这种对比,和准确的情绪定位,假如全部都是一个语气,虽然每个字都念得对,可能还念得很好听,但是就完全就没有效果。 《刘明珠》海瑞夜访的时候,出场的环境,包括台词本身的意思,决定了他出来的几句定场诗,“宦海烽烟重,苍生水火中……”一定要念得压抑,心事重重。《闹开封》的王佐,升堂的时候,“开封三尺法,凛凛正纪纲……”,那就要铿锵有力,非常有豪气正气。这些都要去好好琢磨研究。
我自己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够念到这样,也是一个过程,一个角色一个角色慢慢琢磨,慢慢积累。就是同一个戏,也是一个慢慢磨合,慢慢完善的过程。比如我和展荣演《蓝继子》,演到兄弟会,我演大哥,展荣演继子,剧本给我了一句口白,对着继子叫到“贤弟……”但是在演出的过程中,老是觉得叫“贤弟”很难念出那种感觉,后来改成叫“继子”,感情就很好表达了,这里面也有具体字用潮汕话念出来的语音的影响问题。这些要依靠每一次的演出,通过观众的反应,演员的演出感受,慢慢去完善。
【戏曲界尤其需要尊师重教】戏曲和其他门类不一样,依靠的是口授身传,所以师承很重要,尊师重教很重要。我非常尊重教过我的每一个老师和同行。除了吟词先生和很多好导演,我还特别感谢 林绍贤先生。先生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是他教到我认识字,教到我会写稿。你看我这个出身,没有入过书斋,没有文化,他培养到我今天能懂得一些理论,有一点点文化,不单认识字,能写点稿,投稿,投到以前的工农兵杂志,还能够发表,你看功劳多大,付出得多大。他老人家过世出殡,我刚好得下乡,我提早赶过去,和主持说,我得下乡演出,能不能让我先拜下先生,老大说,可以。我跪下去说,先生,我长城会识字,是你教我的,你的功劳我永世不忘,然后磕了三个头。我得演出,正式仪式参加不了,老人家会谅解我的。
年轻演员要学老生,还是要有一个师承,继承潮剧传统的表演,再去发展。前些日子在拜师仪式上,我专门说了一件事,早期有个老生,领导交代说交给我,要我负责教到他会。我一步一步教,圆场啊,基本动作啊,都教,后来恢复古装戏,《闹开封》《告亲夫》我都和他排,后来他不是很认我这个师父,我真的有点生气。所以这件事我在拜师会上,专门说出来。我不是针对自己,是针对戏曲包括潮剧传承的问题,什么叫做传艺,什么叫做世代相传,要有父有母,有子有弟,这样才能薪火相传嘛。戏曲的口授身传真的非常重要,艺术团体应该有尊师、传承的概念。继承了自己剧种的传统,最传统、最基础的东西学好了,马步站稳了,你才能接受四面八方来的拳势。自己基础没打好,什么都是空中楼阁。
【潮剧老生行当要在继承中发展】现在这批学生,我教他们的时候,传统和我自身的表演,都有传授,同时进行。传统是什么样的,我的又是什么样的,都会全部教给他们。我演的角色,我要求学生先按照我创造出来的东西,搬过去,再去消化。学了我的动作之后,不是局限于学,而是要发挥,当然也不能乱来,传统的一些动作,比如旋指,听眼等等,还是要按照传统的来。我希望学生们都能结合自己的特点,学习之后灵活运用,去发展,要比我再好,这样潮剧才会发展。现在这批新的学生都能够这样去做。比如老生的站式,(林)武燕个子高,他就站大八马多一些,他没有站丁字马,但他的大八马也没有传统站得那么低;(李)四海就是站丁字马,因为四海也不是很高;伟强我看他丁字马也有,大八马也有,这些都不要绝对。戏曲的传承和创新其实就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走过来的。这样潮剧的老生行当才会发展,在继承传统,保留潮剧自身特点的基础上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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