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孔子痴迷“韶乐”,以致“三月不知肉味”,他还盛赞“《关雎》之洋洋乎!盈耳哉!”如此动人的古乐,可惜我们听不到了。
如果还有希望,那就只有靠古琴了。古琴中有许多古代传谱,有的古曲仍在弹奏,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为鼓励人们重视古琴遗产的保护,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它列入人类口头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是很必要,很及时的,我们衷心拥护。
唐宋以来的古琴传谱仍有三千多曲存世,其中不乏艺术精湛、广受赞誉、影响深远的名曲佳作,它们的内容丰富、题材多样,从不同角度反映了古代的精神生活。有的缅怀先贤,如《思贤》、《读易》;有的歌颂英烈,如《楚歌》、《广陵散》;有的同情妇女,如《昭君怨》、《长门怨》;有的阐解诗意,如《离骚》、《阳关》。更多的是借助自然景物抒情写意,如《高山流水》、《潇湘水云》、《平沙落雁》、《梅花》、《幽兰》等,还有通过《渔歌》、《渔樵》表达了古代文人的隐逸情怀。
琴曲艺术在流传中不断发展变化。其题材内容从民间的人物故事改变为文人诗画中的山水花鸟;其曲体结构从前、后序、正、乱声,演进为散起、入调、高潮、入慢、尾声的布局;形式体裁则有歌、有曲;由一段的调意,三段的吟引,发展为多段地操、弄,长短不一,各尽其妙。演奏风格也由初期单纯拨奏,加强了按指滑奏的变化,从而更接近人声的吟哦。许多作品构思严谨,主题鲜明,起承转合、错落有致,在音乐创作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琴曲的内涵丰厚、意蕴深邃,根据儒家寓教于乐的思想,谋求中和之道。以温柔敦厚为基调,吸取道家淡泊名利,崇尚自然,飘逸洒脱的精神气质。在作品中营造了清、微、淡、远的意境,构筑出传统文人抒情达意,陶冶情操,净化心灵的殿堂。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其思想感染力和艺术魅力至今仍深有启迪。
古琴的艺术成就和历史价值是无可取代、不能再生的。它是我国传统音乐的宝库,也是人类共同的财富。保护古琴遗产是我们义不容辞的历史使命,否则将愧对祖先,也愧对后人。为此应做到:不消失、不走样、能理解、能接受。不消失,即现存文物妥为保存,《琴曲集成》即其成果之一。不走样,即力求完美的恢复原貌,包括流派特点。能理解前人的创作方法和艺术追求,并总结其发展规律。能接受其优秀成果,借鉴其成功经验,以充实提高当代的精神生活。这四条完全做好很不容易,需要我们几代人坚持不懈地努力,除了向古琴学习以外,还需要对传统文化有广博高深的修养。同时还需要不断清除前进道路上的各种干扰。有人向古琴提出要它“与时代发展同步”,“以创新为主”等等,似乎也有道理,其实是严重干扰破坏了古琴遗产的保护工作,与我们的目标背道而驰,不可不明辨是非,彻底清除这类干扰。
如何与时代发展同步呢?坦白点说,无非是淘汰古曲代以新作。其实,遗产本身无所谓发展,也不能创新的。如果对遗产有所改动,这就是破坏文物,伪造历史,是欺骗人的犯罪。我们应该懂得遗产的价值,也该对它的艺术魅力产生感情,怎么可以妄加改动,甚至要淘汰、取消它呢?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对所谓“新”的琴曲却非常宽容,“时代”论者列举大量“新”曲目,意图说明古琴是可以更新的。不管这些“新”曲目是否模仿、抄袭,是否幼稚,统统予以鼓励,甚至鱼目混珠,凌驾于传统曲目之上,作为古琴考级中最高级教材予以推销。人们学古琴是出于对传统文化的尊重与爱好。竟然被偷梁换柱,贩卖私货,如此胆大妄为,误人子弟,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力?
为取悦听众,降格以求,求助于所谓“新”曲目,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新创作应立足于传统的基础,为搞好创作,需向传统曲目学习,否则将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我们应该懂得遗产的价值,曲高和寡的现象也是可以改变的。《广陵散》曾被担心“绝响”,《幽兰》也被视作“不堪授人”。经过老一代琴家管平湖等人的出色演奏,不都重现光辉了吗?我们应学习这些先辈默默奉献的精神,切不可急功近利,哗众取宠。
各种乐器自有其独特的优势,也有所短,应当扬长避短而不是相反。古琴的优势是演奏曲目。勉强适应新曲,会出现许多难以克服的弱点,诸如:音量、音色、转弦、换调等等。其它乐器既能比古琴方便又更有效果,又何苦找古琴的麻烦?是怕它失业吗?是担心它没有出路吗?不会的,演奏古曲是它的天职,千百首古曲够它终身忙碌。古谱的指法符号只有琴能辨认,古曲中原有的风貌只有琴能体现,除古琴以外,其他任何乐器都无能为力。古琴奏古曲天经地义、任重道远、责无旁贷,必须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决不能三心二意、不务正业。强迫古琴改奏新曲目是残酷的恶作剧。幽静园林中跑汽车是煞风景,古装老人跳迪斯科是出洋相,古琴领域保持其古朴典雅的风貌也是遗产保护题中应有之义。
个别人热衷于新曲目,倒也无关大局,问题是某些人士每写评琴文章必然推销他的“创新为主论”、“时代发展论”,如此不遗余力一再地大肆宣传,似乎成了领导古琴工作的既定方针,这种危害就不能轻视了。一些青年响应号召,肆意改动古曲,醉心于新曲,古朴典雅的古琴演出往往被冲击得难以容忍,却毫不自知反而洋洋得意,明明扮演了破坏遗产的刽子手,还自以为是革新能手。如此发展下去,古琴的命运堪忧,遗产的保护堪忧,救救古琴!救救那些能手!收起那些“时代同步论”吧!(2004年3月8日)
天津《春阳琴刊》第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