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无锡市中心崇安寺步行街区内的阿炳故居,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893年,阿炳出生在这里。当时故居旁是洞虚宫雷尊殿,有很大的七间房,阿炳父亲华清和就在那里当道士。旁边的火神殿只有一间房又叫“一和山房”,就是现在的“阿炳故居”。无锡与阿炳,阿炳和《二泉映月》,这些历史印迹都浓缩在这方寸之地。
在阿炳故居里,我们可以看到卧室里陈放着破旧的竹床、修补过的长桌、板凳,角落旁堆着破旧不堪的杂物。引人注目的,是一台钢丝录音机,因为有它,我们才记住了阿炳,记住了《二泉映月》。而一切,又要从中国近现代音乐界一代宗师杨荫浏为阿炳录制《二泉映月》名曲说起。
杨荫浏幼年迷恋道教音乐
阿炳原名华彦钧。拉二胡的“瞎子阿炳”,在当年的无锡是人人耳熟能详的传奇人物。他3岁丧母,8岁随父在雷尊殿当小道士,学习鼓、笛、二胡、琵琶各种乐器,12岁就能熟练地演奏各种道教音乐,以后被誉为“小天师”。
有一天,流芳声巷杨宅请他们去做道场。当天,杨宅门外临时用毛竹搭了个高台,一个穿鲜艳龙袍图案的拜忏道士手拿宝剑在台上挥舞作法,下面穿黑色道服的道士们在打鼓、合钹、吹管、敲木鱼,有的拉二胡、弹琵琶奏出美妙动听的道教音乐,热闹非凡。在人群中,杨宅的两个小男孩很好奇地看着。大人告诉他们,这是道士在降妖驱魔,为死者超度亡灵,祈求上天赐福。小家伙对大人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反而关注道士手中的乐器,美妙的道教音乐很吸引他们。而两个孩子中年龄小一点的弟弟,就是后来成为中国民族音乐奠基人与开创者的杨荫浏。
杨荫浏的父亲是教师,他怕儿子沾染上社会上不良习气,平时总不让他们到门外去玩。而杨荫浏自幼酷爱音乐,而他家旁边有一位邻居叫颖泉,是三清殿年轻的道士,精通箫、笛、笙、二胡等民族乐器。父亲觉得颖泉是一位有修养的道教乐手,便容许颖泉到他们家里来一起玩。因为兴趣相通,他们玩得很开心。杨荫浏从颖泉那里学到了不少民间乐曲,可以说,颖泉是杨荫浏民族音乐方面的启蒙老师。
到他11岁时,颖泉转到城外的一个道院,学习就中断了。看到眼前这班道士来家里做道场,又引起了他学习道教音乐的兴趣。道士们向他推荐同伙中技艺最好的阿炳,有的说他笛子吹得好,有的说他拉二胡另有一功。而更神的,是他用二胡可以模仿男女老少说话、叹息、欢乐和鸡鸣狗叫的声音。一位道士甚至手舞足蹈,拿着琵琶比划说,阿炳可以把它放在背上、肩上,甚至头顶上,都能弹。总之,众口一词的称赞,让杨荫浏被迷住了,阿炳也就事实上成了他第二个启蒙老师。
多年重逢,两人聊民乐很投机
在学习中,杨荫浏才了解到,阿炳为何有如此功力。原来,在冬天,为了弹好琵琶,阿炳用冰块摩擦双手锻炼指功。夏夜练二胡时,将脚泡在水里,以防蚊虫叮咬。他还了解到阿炳父亲教他迎寒击石,模拟击鼓,练习各种节奏,成为当地有名的司鼓手。杨荫浏悟出了一个道理,一切都是勤奋啊!而这一段学习,使杨荫浏的琴艺水平有很大的提高,学到了不少民间乐曲。
但杨荫浏的父亲没有看到这一方面。他看到的是阿炳缺少礼貌,处事随便,没有颖泉老成,更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小道士一起,于是就中止了儿子和阿炳的学习。可杨荫浏还是深深地思念着阿炳——这位埋没在民间的道教音乐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不可磨灭的终身影响。
1937年春天,杨荫浏回无锡度假。这时阿炳已44岁,双眼早已失明,他从雷尊殿的当家道长变成一个潦倒不堪的街头艺人。族人看他孤单一人,难以生活,便介绍江阴农村贫穷善良的寡妇董彩娣同居照看。于是,无锡街头巷尾,人们经常看到蓬头垢面的董彩娣牵着身穿破旧长衫、戴一副墨镜、腋下夹着的一根小竹竿的阿炳,在无锡的大街小巷走着。阿炳背上背着一把琵琶,胸前挂着笙、笛,二胡在他手中咿咿呀呀地拉着。顿时,空气中飘扬着卖艺乞讨所奏出的凄厉欲绝的二胡声,彷佛诉说自己遭受磨难的悲歌。人们听到这断肠之音,也都忍不住感叹。
不过,阿炳虽然穷困潦倒,仍然坚持他的“三不穷”:“人穷志不穷”,“人穷嘴不穷”,“人穷名不穷”,他为人正直厚道。
回到家乡的杨荫浏自然忘不了启蒙老师。阿炳虽看不见他身影,但记得他的声音。异常激动地握着他手。而谈话自然三句不忘本行,又谈起民族音乐。当阿炳知道琵琶曲《将军令》,便要杨荫浏拨着他手指,在琵琶上摸到了《将军令》曲调“澈鼓”的弹奏方法,直到熟练了才罢休。
随着时间的流逝,阿炳生活越来越艰难,身体也越来越虚弱。1947年,他的肺病发作了,剧烈地咳嗽,再也不能到街上卖艺求乞了,无锡的街头小巷人们也不再听到阿炳那凄惨、悲凉的二胡声了。
抢救灌录《二泉映月》流传后世
解放后,董彩娣在江阴农村的儿子把她接回乡下参加“土改”,分到了土地。对孤苦伶仃的阿炳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当时南京师范大学的教授黎松寿得知这一情况时,就马上告诉了当时任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所长的杨荫浏。同样幼年是阿炳邻居,黎松寿也酷爱音乐,阿炳也是他的启蒙老师。
杨荫浏心里一怔,心想要设法尽快地把阿炳的曲调全部记录下来,再耽误恐来不及了,一旦失传将抱憾终身。碰巧此时,中央音乐学院为了发掘、研究保留民间音乐,从国外进口一台携带式钢丝录音机分配给民族音乐研究所。1950年暑期,杨荫浏和曹安和教授带着这个宝贝,邀请黎松寿一同回到了无锡。
阿炳知道他们来意后,连连摇头称晚了,因为自己有几年不演奏乐曲了,技术荒疏了,二胡、琵琶也都没有了。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大家知道他心里还是思念着终身难忘的二胡、琵琶的。在人们的一再劝说下,阿炳才终于点头同意,说让他练三天再录。
三天以后,阿炳带着他们新买的二胡、琵琶来到了无锡市佛教协会“三圣阁”进行录音。此时的阿炳脸色黄里泛青,人很消瘦,手劲也不够,录下来的作品显然不是他巅峰之作,但他深厚的功力,大家还是感到满意。
录完后,杨荫浏问曲子叫什么名字。阿炳摇头说没有。因为是走街串巷信手拉的,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样子,完全是自来腔,没名字。杨荫浏坚持说应该有个名字。最后阿炳想起在惠山脚下的“天下第二泉”旁听泉水叮咚的流水声,灵感一来,说就叫《二泉印月》吧!”杨荫浏一听,名字还可以。不过粤乐名家吕文成有《三潭印月》,再用‘印’字反而有抄袭嫌疑。而惠山有映山湖,干脆就把‘印’换成‘映’,明月交相辉映,月映泉,泉映乐,令人神往,最终这首传世名曲就叫做了《二泉映月》。
许文龙 撰文 张建波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