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七日晚,刘德海先生带领他的三个弟子葛咏、董晓琳、李佳在上海音乐学院贺绿汀音乐厅举办了一场琵琶演奏会。音乐会无论是舞台布景还是演出服装都是极为朴素简洁,临场聆听,其演奏形式仅有独奏与合奏两种,虽然是疏淡了些,但是,音韵中的清新与中国传统音乐中的纯净之美跃然心上,让我们在这座喧嚣的国际都市里品味了回归自然的清芬。掌声过后,留给人们更多的则是思索后的共鸣……
临场聆听、余韵萦心
纵观整场演出,基调是素雅的,曲目则以耳熟能详的、具有传统音乐语汇的乐曲为主。目前,在以“新民乐”为代名词的中国民乐改革中,这样的设置实属少矣。
今天,以经济效益为前提的社会中,当人们的生活节奏、审美情趣发生变化之后,中国的各大民乐团不得不紧缩开支,在解体的危机中寻求发展。多媒体演出和互动音乐创作应运而生。于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水墨画加入了眩目的灯光、流行的元素、人声的嘶叫还有莺歌与燕舞……的确,这种种形式换回了乐团的生机,有人也曾这样说,它让打电动游戏长大的一代人知道了什么是琵琶。不能否认,其对民乐的生存与普及的作用功不可没。然,扪心自问,在中国实行了九年义务制教育,大学扩招,全民素质不断提高的状况下,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还是如此的遥远么?!那么为什么,刘先生就能如此大胆的这样设置演奏形式与曲目且又一举成功了呢?
这次音乐会成功的实例,让笔者不得不疑惑,我们解决问题关键的定位是不是把握错了。我们常常担忧,现代人们感到过去的东西旧了,怕音乐语汇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但是,传统民族器乐曲是在劳动人民之中,经过了数百年的流传与不断地加工、改进而保留下来的。是的,时代变了,审美也随之在变,但是付诸几代人心血的作品,岂能在朝夕之间就失去魅力的呢?如演奏会中的瀛州古曲《飞花点翠》,共六十八节,是民间曲牌《八板》的变体,描绘了霜寒时节“风吹雪花映松柏,松柏青翠傲飞雪”的清雅、高洁之境。刘德海的演奏内在含蓄、轻灵圆润,其层次鲜明,并且严格遵循原曲,不多加一个音,以推、拉、吟、揉、长轮等基本技法为人们构画了一幅浓淡相兼的音画。另外一首《过街溜》则是潮州“轻三六”调的传统曲目,数百年的洗礼,让人们不得不赞叹反复的精妙。在他三个弟子精妙地合奏中,全无冗长累赘之感,犹如珠落玉盘,让观众品味了一种久违了的清芬。临场聆听刘先生的演奏,其音色空、透、亮,如佛教中对声音的描述:圆润、祥和,冲澈四面八方。伴着掌声音乐会结束了,喧嚣与浮华在祥和里散去,琵琶的乐声沟通了人们心灵与上界的交流。在未尽的余兴之中,我们发现这样的音乐正是人们需要的,也正是人们百听不倦的。因为从心理学角度来讲,长期处在喧嚣、压力状态中的人们,必定会有回归自然的追求与心理倾向。而“绿色”与“自然”也是刘先生在琵琶演奏艺术造诣上不懈追求。当演奏者与观众达成“啸”而相和的共鸣时,音乐会势必是成功的。所以,我们改革的关键绝不是将水墨泼上油墨。
“寻回遗落的美”
在中国音乐学院网站的名师介绍里这样写道“刘德海先生的艺术创作思想是在艺术实践中不断形成和发展的。他从传统性,民族性,世界性三个方面把人的精神追求,艺术道路的选择和传统音乐的发展成功的结合起来。刘先生秉承了中华文化优良传统,不断推陈出新是他始终不渝的追求。他曾对友人比喻‘我是民族音乐发展道路上的一个爬坡人,明知道它没有终点,我还会就这样一直爬下去,直到我的尽头,哪怕再多的苦涩和寂寞。’正是这种精神,使刘德海先生不仅在琵琶演奏技艺发展和创新上成为划时代的人物,也使他创作的大量琵琶作品和具有很高学术价值的撰文影响了民族器乐相关专业的发展,影响了几代人,这是当代民族音乐界所不多见的。”
音乐会中,有许多采用民间素材改和创作的曲目。《浏阳河》、《远方的客人留下来》是刘德海先生以民歌素材而改编的琵琶曲;创作曲《草原英雄小姐妹》(与人合作)颇具有浓郁的内蒙民间音乐色采,《秧歌迪斯科》则在历史行程中寻回遗落的美,再造了乡土民俗的人文景观,以五台山佛曲改编的《白马驮经》,旋律凄凉,具有鲜明的山西风格……这些曲目久演不衰,因为它们耳熟能详,游弋在中国人骨子里的情感中。所以我们在创作中应该注重中国人特有的思维方式与情感表露。在中国的传统思想里,讲求整体性与综合性,直觉性与内省性等原则。例如陈从局先生在论《园林美与昆曲美》中所提到的,“中国园林,有高低起伏,有藏有隐,有动观、静观,有节奏,宜细赏;人游其间的那种悠闲情绪,是一首诗、一幅画,不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走马观花、到此一游,而是宜坐、宜行、宜看、宜想。”
今天,世界倡导全球化与多元化,这使得非西方世界的文化向西方世界倾斜,但是中国人思维特征中的辨证性与中和性使得“文化自觉”、“和而不同”成为是今天这个时代我们民族文化发展的精要所在。对于西方的技法,我们要在“精华”与“糟粕”的选择淘汰中运用于中国作品的创作。正可谓费孝通先生所说:“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在《音乐学基础知识问答》里,是这样回答何谓“中国的民族音乐”的,即“凡是由中国人创作出来的,符合中国音乐总体风格的音乐作品,都可以算做中国的民族音乐。”中国音乐又有哪些风格呢?北国的冰雪琉璃,南域的艳阳椰风,丝绸之路上的西域风情,藏歌的高亢,彝舞的婉美……中国的民族器乐以五声性调式为主,的确有大量的微分音存在,但它们与地域风格和润腔性等等因素是不可分割的。民族的众多使得音乐素材丰富多样,借用微分音是好的,但它绝不是理智的冷色调爵士,它是陕西悲苦的“碗碗腔”,它是客家融了南北精华多变的“7”音……我们常常说留住观众,然,面对费解的创作、冰冷的演奏,怎能驻听?!《浏阳河》的词“老”了,不能“与时俱进”了,但它流畅优美的湘韵,使得现代人“再唱”《浏阳河》,无论是琵琶还是古筝都能听到它的“不老”的旋律,这就是民风的“威慑力”。所以我们只有将创作贴近人民,懂得微分音与地域的关系,才能正确把握观众的情感需要。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从刘先生的学生演奏来看,她们功底扎实,技术娴熟,演绎的音乐线条流畅、音色圆润,给人宽厚之感。一方面,这需要学生的坚忍不拔的刻苦努力,另一方面,更需要老师规范科学的教学方法。
每一个老师都有自己独特的教学方法,虽然我们可能对某些技法的处理不同,但是其最终目的都是为弹奏出尽美的音色与尽善的演释曲目而做出的种种努力。但是,一门专业的博大精深不是某一个人靠自己单薄的力量与有限的知识面所能驾驭的。笔者认为,从事民乐的教育者与演奏者应该定期的聚在一起,交流切磋一下经验和方法。以中国的传统文化思想、音乐声学、人体解剖等不同的学科角度来推导、验证。所以,对于“领头人”出现的呼吁也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所在。这样才能凝而不散,才能不断提高和发展。
音乐会结束了,如同一阵来自山麓的淳风,诗经歌谣般地吹过这座海纳百川的都市,融入人们的灵魂里。在绕梁的余音中,又记起司徒空的《诗品》:……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俱道适往,著手成春。……不著一字,尽得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