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与马骨胡,同属中国的民族弓弦乐器,虽然它们出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渊源,各自也有着不同的传播方式。但是,由于文化的相互渗透,它们的演奏方法、演奏技能,都有着共同之处,然而,马骨胡在演奏风格方面,与二胡又有着一定的差别,真所谓有异有同。研者通过论述与比较,把其异同当作文化现象,从民族史学的角度去认识,期望能弦内道出些本色渊源,弦外带出些和谐之韵,此为所论之目的。
二胡
不同的文化渊源
二胡,又称胡琴 ,古代曾冠有“奚琴”“嵇琴”之名。那么,两根弦演奏的弓弦乐器又何以冠之“胡”?这恐怕与其历史关系密切,古代“胡”字代表北方民族或西域的来由已久,远在春秋时期,“胡”字就已经在汉族人民的语言文字中被运用出来。如白居易诗中的“满面胡沙满面风”说的是自然景色,而李白诗中的“洛阳三月飞胡沙”“南风一扫胡尘静”等句,则是指安使之乱的胡人而言,宋代陈阳《乐书》记载:奚琴本胡乐也……所以,顾名思义,品二胡之名就显其源与本,“二”乃只限两根弦完成音律过程之量定,“胡”乃古代北方民族“胡鲁”之乡(相对匈奴而言),胡琴这种命名,是同以上于语言隔阂或民族矛盾中形成的不谐和与特定历史原因所产生的乐器符号。因此,二胡当释为北人胡鲁民族用二根弦与绷紧的马尾磨擦而发出乐音的乐器。它的生命力是在矛盾中接受与传播,在当时汉民族眼里,“胡”字多少带有敌意和贬意,然而“琴”这种东西又能发出超出民族界线的悦耳之音,从人类的文明与创造而言,二胡最早是劳动人民用智慧制造了它,并常为北方游牧人或买卖人聊以填补单调枯燥的娱乐工具,这是二胡产生的渊源。二胡发展到今天,已经成为中国民族器乐中的主流乐器,并享誉世界,这完全是它的文化魅力所在。
中华民族是个向往生活又富有情感的民族,每一种文化的形成,都有它一段美丽动人的故事。马骨胡为壮民族的乐器,它产生的背景也颇有传奇色彩,耐人寻味。相传古代骆越部族间的争斗时有发生,壮人祖先为庆祝胜利,砍下马腿骨做成胡琴,拉奏起欢快的乐曲,以宣泄胜利后的情绪。还有一种传说,古代一个壮族青年为了寻找离散的恋人,用马骨做成胡琴,边拉奏边寻找心上人。无论源于哪种历史渊源,它都出于当地民族对生活的热爱,成为生活中心灵主体情绪的另一种语言,于是乎,马骨胡便是名副其实的以马骨制成的一种能悦人心境的南疆特有弓弦乐器,这是马骨胡产生的文化渊源。
拉弦乐器的共鸣箱多为筒状、其发音原理都是通过弓毛来回运动对琴弦磨擦,通过音桥(琴码)为传感,直接对绷在琴筒上的蟒皮产生震动,并借琴筒的共鸣而生发出极富娓婉的乐音。由此可见,共鸣箱当为弓弦乐器最主要的构成部分,这是二胡与胡骨共同的发音原理。但是,二胡的共鸣箱为木质结构,马骨胡则是骨质结构,二胡的共呜箱多为拼筒体,而马骨胡是自然的单筒体,这是两种乐器主要部件上的最大区别。
那为什么马腿骨做成的乐器也称之为“胡”,而不称为“骨悦琴”或“马骨筒”呢,这恐怕与前面所述的北方 “胡”文化的传播和渗透有着一定的关系。
不同的传播方式
二胡作为遍及神州乃至名贯海外的中华乐魂,究其根本,它的传播与中国古代战争似有着密切的联系。众所周知,战争中的军队生活是很枯燥的,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猎奇般地注意当地的文化特点,准确些说应为搜寻当地的娱乐形式和娱乐工具,用以调整斗士的情绪,充实枯乏的军旅生活,随着战争的大量运动,军队就把各地的文化方式和娱乐工具带向了其他地方,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交叉渗透的作用。就像我们看到的相声一样,其前身应为古代军队中的“参军”演变而来。二胡的传播途径,无不与其大有相同之处。北人为了疆土的安危,常常受朝廷之命奔赴南疆屯扎,随之而来的文化必然也对南方文化的影响与融合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因此,马骨“胡”之统称,当与“胡”文化的渗透有关。
尽管马骨胡受“胡”文化的渗透而冠名,传播之度也没有二胡那么深广,应用范围也没有二胡那么普遍,但是在广南西路的左右江一带却是壮族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的传播方式,也与二胡大有不同之处。
马胡骨的传播与南方贸易有关。马骨胡早先为马帮的随身娱乐工具,赶圩的马帮半路小息的时候,他们把马鞍取下来当凳坐,但是,南方多为山地,运输不宜高头大马,环境造就了马矮马鞍必然也小,坐得太矮又不好操作胡琴,于是,浪漫的赶马人便叠腿交脚,将马骨胡放在弯成S形的脚面上拉奏,借以驱走一路的疲劳,这是赶马人唯一的精神依托。自古以来,赶圩是我国南方山地民族贸易和文化交流的重要方式,为了招揽生意,赶马的商贾就拉起马骨胡以“广而告之”,随着马帮长年不断的运动,就成了这一乐器传播的主要手段,后来就成了壮族人民工余饭后的娱乐工具,最后演变成了戏台上的主要伴奏工具,这是马骨胡与二胡传播方式的区别。
内外异同和应用范围
这里所指的“外”是就外观造型而言,“内”则是指定弦而论。二胡的共鸣箱大于马骨胡,其蟒面直径若为9.5cm,琴杆总长度(从琴托到琴头)若为83 cm,二胡定弦为D—A(有些特殊风格的乐曲定弦可低于D—A),中音二胡的共鸣箱比常规二胡较大,琴杆也较长,琴弦较粗,其定弦为G—D,整整比常规二胡低了一个纯五度,它是介于高音乐器与低音乐器的桥梁。虽然常规二胡属高音乐器,但是,由于共鸣箱为木质结构,其性柔仞而不绵,结实而不硬,既产生哄鸣,又不至于生发刺耳的噪响,因此,其音质非常圆润悦耳,其频率近似人声,极富歌唱性,是区别于弹拨乐器和吹打乐器的基本特点,这无论在合奏或伴奏中,都是其他乐器无法替代的最富情感张力的乐器。由于诸多优点,所以二胡在中国民族乐坛上既是可自成一体的独奏乐器,又可成为群体乐器,不管在大中小的民族管弦乐队里,都少不了二胡的介入,因此,其应用范围特别广泛,而成为中国弓弦乐器之首。
马骨胡的操作和发音原理与二胡相同,但音色差别甚大。众所周知,北方平原多为高头大马,而南方山地的马多为运输所用小马,所以,高音马骨胡琴筒直径一般以马骨自然径体5—6cm左右为主,造胡时往往带有相当宽松的随意性,蟒面直径为5—6cm不等,有的甚至比京胡的竹质共鸣箱还要小得多,因此,在中国的民族乐器中,马骨胡的共鸣箱可算得上弓弦乐器类的小型之最。高音马骨胡多为单筒体,其琴筒长10——12cm,定弦为A—E,由于共呜箱骨质脆硬直径小,它的声音音质明亮、清脆,极富穿透力,在数十人的乐队中皆能清晰悦耳。生产力的发展,民族工艺的进步,一些地方戏曲团体为丰满其音乐的表现力,出现了中音马骨胡。既为中音,其共鸣箱必然要比高音马骨胡大得多,由于马腿骨的生态直径没有那么大的筒骨,所以就出现了拼筒的骨质共鸣箱——中音马骨胡,中音马骨胡琴筒直径约8cm左右,筒身长度与二胡大致相同,杆的总长度(由琴头到琴托)约为73cm左右。虽名为中音马骨胡,其实并非中胡(中音二胡)的概念,也没有中胡低沉浑厚的音质。首先,中胡的定音为G—D,而中音马骨胡的定音却是D—A,整整比中胡(中音二胡)高了五度,实际却为常规二胡的音高。由于骨质共鸣箱坚硬的原故,其音壁吸音度较低,在音色上比木质共鸣箱显得薄,虽为中音性乐器,其实还是高音乐器的频率,所以,中音马骨胡之所谓“中”性的界定,只能就其马骨胡糸列而言。这是马骨胡与二胡从概念到音色上最大的差异。
也许是由于以上原因,在应用方面来说,一般的常规乐队很少有马骨胡的介入,除非作为特色乐器出现,或且特定的剧种专用。但是它那介于京胡和高胡之间的特有音色,确是弦外有音,因此而派生出了好些颇为成熟的独奏曲和齐奏曲,也许该乐器的产生与地域环境的缘故,诸如《壮乡春早》 《右江河畔好风光》《马驮进壮乡》等器乐曲,都与自然景色和生态环境密切相关,马骨胡的这一音乐风格和特点,也成为其山地韵味的一大音乐特色。
不同的演奏风格
近两千年的二胡不仅没有随时间的流逝或因历史、政治的原因而消失,它反而在时间的进程中越变越完整,工艺越变越精致,甚至越来越广地被海内外音乐爱好者所接受,其主要原因是该乐器的音色美,极富歌唱性,并且表现的张力很大,特别从刘天华先生的十首传世之作中,把古代两个把位提到五个把位的探索和创造之后,大大地提高了二胡的表现力,就二胡的弓法而言,
二胡演奏
就有拉、推、连、顿、跳,抽、送、抛、击,搓、断、飞、颤、提等弓之分;指法方面就有自然泛音、人工泛音、垫指、同音换指、同指换音、上回滑音、下回滑音、飞指、勾弦拨弦、绝弦等技巧;在音乐风格方面,无论是内蒙大草原的开放与宽广,还是带有西域风韵的密集式的天山音乐,无论是岭南粤调的花指滑奏,还是小桥流水的江南丝竹风格都可以表现得淋漓尽致,特别在演奏曲子方面,无论慢如行云流水,还是快似万马奔腾,无论是情绪欢快,还是扣人心弦的悲绝音韵,都无不尽悦人耳,其表现力之丰富,是其他乐器所不能及的。因此,二胡无论是独奏还是群体展示,都不愧为中国民族乐器之首。
马骨胡作为弓弦乐器的种类,它所演奏的弓法、指法,技巧,大多与二胡相同,但是,在一些乐曲的处理方面,它却与二胡的节奏风格迥然不同。比如:马骨胡器乐曲《壮乡春早》,引子之后,A段体的欢快部分为四二拍节奏,按照音乐的强弱规律,应为前强后弱,前半拍稍强,后半拍稍弱,除非乐曲的特殊要求,否则,不要打破它规律性,这样才不悖于音乐的节奏逻辑。然而,马骨胡演奏对欢快节奏的处理却反其道而行之,它将四二拍中节奏规律处理为:| 弱强 弱强 | 弱强 弱强 |,这一独特的演奏方法打破了传统的节奏规律,将强弱顺序反之行进,却又令人耳目一新。
这一奇特的节奏的形成,是与其生活的地域和生存环境有着密切的联糸。山地民族的环境多为崎岖山路,纵有先进的交通工具,也难施其能,为了生活,山地人民跨沟过坎去劳作,翻岗越梁去贸易,非是马驮人扛,就是篓背肩挑,这样的运动节奏形成了极富跳跃的生活节奏。比如挑担行走,跨第一步的时候,扁担两头必然因负重而往下坠压,第二下的时候,扁担两头是往上抛的,其吱呀欲折的声音也是先弱后强的节奏效果。与二胡这一迥然不同的节奏特点,不但充分体现了该乐器的特有风格,也往往折射出该民族的浪漫与风趣,品之更觉其民族的可爱。
二胡与马骨胡,一个源于北方的游牧民族,一个则出自祖国南疆的山地民族,虽然从文化背景、传播方式、造型效果、演奏风格方面大有不同,但是,二胡和马骨胡都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从大自然中摘取的音律,它们的构件无需经过物理变化和化学变化来完成造型过种。就好像大自然身上掉下来的音律,形成了生态母体派生文化的一大派系。
二胡与马骨胡应当成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一部分,随着高新科技的发展和演奏技能的不断丰富,它们将会有更为出色的声望与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