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两个时段,一是在舞台上尽情舞蹈,任意舒展,呼吸都变得自由;一是谢幕的时候,垂下头,安静地感受观众们的热烈掌声。那一刻,你感觉你是被理解的,你的舞蹈,诠释了完整的你。你并不孤独。
25岁的陈艾丽还很年轻,但在舞坛已小有名气。2006年她获得瑞士国际艺术节最高荣誉奖,2007年她以首席演员的身份,随美国坦帕(tampa)舞团在保利剧院演出,震撼全场。
走下舞台,退下张扬性感的舞蹈服装,陈艾丽偏爱一身中性打扮:黑白条的上装、简洁的牛仔裤,但那条米黄色丝巾透出风情,说起话来也软语温香:
“艺术门类中,舞蹈是最苦最累的,让人的肉体和心灵同时受到煎熬和磨难,但它也是最美的,在某个瞬间爆发出力度、激情和诱惑力——我只是一名舞者,这让我觉得安心,且自豪。”
自己才是最完美的主角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跳舞的,双手、眼神、姿态,注定只为舞蹈而存在。”这是一位舞者的18岁宣言。那时,陈艾丽仍默默无闻,没有任何获奖记录,但已抱定“以舞者为终生职业”的信念。
这个在北京胡同里长大的女子,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叛逆和野性。7岁那年,她看了一场舞蹈表演,突然变得顺从,为舞蹈臣服。从此,她坚持到离家较远的舞蹈学校学习,虽然每次都要转好几趟车,挤一身汗,但她风雨无阻,从不缺课。
2000年,陈艾丽如愿考入中央民族大学舞蹈系。在众多的佼佼者中,她不是资质最出众的,却是训练最刻苦的。短短的一段练习舞,她反复演练十几遍,拼命拉伸身体,直到疲惫不堪。为了练习劈叉,陈艾丽特意让教练放上两个凳子,自己腾空架在上面,有时还要请队友坐在腿上,“那几年我老做梦,梦见自己的身体被分成两半,流着泪醒来。虽然梦是假的,但是身体的痛楚是真的,时刻不能缓解。”
为了保持体形,在大运动量之后,陈艾丽还必须克制饮食。她几乎没有吃过零食,连主食都吃得很少。一次同学聚会,大家特意点了一大盘菠萝古老肉,那是陈艾丽最爱吃的,她不忍拂人好意,吃得酣畅淋漓——那好像是她25年来唯一的放纵,美味至今难忘。
勤奋的陈艾丽也非常珍惜每次登台机会。2002年5月,陈艾丽参加首都青年学生文艺汇演,最后一次彩排的时候,陈艾丽误将台前的白纱当做舞台的延伸,一头栽进两米多高的乐池里。被救起之后,她的右脚踝已经肿胀,同伴劝她停演,可她简单包扎后坚持参加演出。汇演当天,她表现如常,舞步轻盈,可回到后台,她竟因疼痛难忍跌倒在地,满额都是冷汗。
不能享受悠闲生活和各方美食,还要忍受各种痛楚,非要走舞者这条路吗?其实,陈艾丽多才多艺,曾经参加“兴达杯”主持人大赛夺得亚军,并且受到北京电视台的邀约。但她最终选择了“北之韵”歌舞团,当了一名普通演员。
舞台永远被鲜花和掌声簇拥,而舞者的辛酸,只有自己清楚。
某个寒冷的冬日,她仍然穿着单薄的舞蹈服装演出,当晚便开始咳嗽发烧;某一年的中秋,她依旧流浪在异乡,为他人伴舞,回宾馆时闻着附近住家飘来的菜香味,不由泪水盈眶……
多少个孤独的夜晚,全因内心纯洁的热爱变得丰富。只要上了舞台,当灯光打亮,裙摆舞动,陈艾丽就变成舞蹈的精灵,忘了一切痛苦,超脱世俗之上,感到如此幸福!她忘了群舞的其他同伴,忘了台下的观众,世界只剩下飞跃旋转的自己。
参加每一场舞蹈,陈艾丽都会鼓励自己:你,就是最完美的主角。
“我可以放弃一切,但决不会放弃舞蹈。”
2005年新年钟声响起,陈艾丽随着“北之韵”舞蹈队去海南表演。在风景美丽的海角天涯,陈艾丽度过了一段快乐浪漫的日子。
那里的黎族山寨有个小伙子德拉海,是部族里的“舞蹈明星”,用一段野性激情的独舞,很快“俘虏”了陈艾丽。她忘情地用数码相机不停地捕捉他的舞姿,并且深信:德拉海和她一样,是生命里怀着舞蹈的人。
陈艾丽和德拉海很快因为舞蹈相知相恋,在海南常常一起共舞,被视为完美搭档。当时,陈艾丽分外痴迷一种充满原始风味的狂野舞蹈“咚铃伽”,常常和恋人一起,在海南最荒僻、甚至在虫蛇出没的地方自虐般地生活,全心感受那儿的日月星辰和人情风物。他们一起跳跃、踢腿、扭摆、飞翔,编排导演了全新的舞蹈《山寨》……
2005年4月,带着舞蹈《山寨》,陈艾丽和恋人一道回到北京。同年11月,她领舞的《山寨》因风格清新脱俗,获得第五届中国舞蹈“荷花奖”银奖,并受到圈内外的众多好评。
事业刚出现曙光,她的恋情却遭受失败——德拉海提出了分手。他已坠入红尘,不再是那个眼神清澈的山寨男人,也不愿意再守护她。
维持半年多的爱情戛然而止。
之后的一个多月,陈艾丽几乎没有出过门,闷在家里发呆,不和任何人交流。她觉得自己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没有什么值得的依靠和信任。母亲陪着女儿伤心,有时看着女儿喃喃自语的样子,害怕得要拨打安定医院的电话。
那晚,妈妈特意为女儿播放了舞蹈大赛的光碟。看着璀璨的舞台上激情四溢的女子,陈艾丽的眼泪一倾而下,终于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握住妈妈的手,轻轻地说了一句:“妈,我没事的,我会继续跳舞。”
是的,她什么都可以放弃,但决不会放弃舞蹈。纵然世界顷刻倾覆,她还有舞蹈可以依靠。
就在那年,陈艾丽作了一个大决定,辞职,将自己重新归零。
习舞跳舞16年,总在熟悉的圈子里生活,她忽然有点厌倦了。带上自己工作几年的全部积蓄15万元,几件最喜欢的舞服,还有一颗刚刚愈合的心,陈艾丽远渡重洋去了美国。
“我想换个环境,学习新的舞蹈,让生命重新鲜活起来。”
中国真正的舞蹈家
陈艾丽的第一站选择了美国旧金山——现代舞蹈家邓肯的故乡。在那里她心无旁骛地投入舞蹈之中,研习了宫廷舞、俄罗斯舞、西班牙舞和印第安舞,还选修了舞蹈解剖学、舞蹈造型学等专业课。
为了学习舞艺,陈艾丽还频繁与来自韩国、阿拉伯、西班牙的舞蹈家交流。陈艾丽的舞蹈里面也增加了异域风情和很多新鲜元素,如同一颗饱满的种子,蕴含日益强大的力量。
2006年3月,陈艾丽凭借着独到、激情的舞技,被美国坦帕舞团正式聘为独舞演员。不久,她又因突出表现,成为该团有史以来第一位华人领舞,并担当这个现代舞团的主角。那颗埋藏已久的种子慢慢绽放成花朵,艳得逼人。
其实风光背后,是汗水、泪水。
赶赴不同城市演出的同时,为了编排新的舞蹈,她和同伴经常关在狭小的宾馆房间里,一个一个动作地构思细节。集体编导的现代舞《鼠辈和毒药》,就是这样诞生的。它讲述了一只饥饿的老鼠,面对那只明知掺了毒药的饭团,犹豫很久,最终走向诱饵。作为领舞者的陈艾丽用肢体的颤抖和眼神的迷乱,传达出一种矛盾迷茫的人生体验,感染了台下许多观众和评委,该舞一举获得2006年国际舞蹈大赛的现代舞银奖。
2006年年底,美国坦帕舞团赴瑞士洛桑参加第17届国际艺术节,陈艾丽以自编的《狂野秦之魂》,让台下观众为之疯狂,谢幕六次之后,观众仍然起立致敬,掌声如雷。同时,陈艾丽本人融合东西方之美的表演,也得到了专业评审的肯定,获得这次艺术节的最高荣誉奖。
主办方主席威廉先生当时的致词让陈艾丽久久感动:“miss alice让我们见识了中国古典舞和现代舞相互融合的魅力,我们衷心地感谢她!”
散场后,仍有不少国际同行不愿意走,拉着陈艾丽交流,研究“舞”经。
“我们原来以为中国民族舞蹈是很落后的,全是舞狮、扭秧歌之类的,但你这样的中国舞者,让我们第一次见识了东方舞蹈的魅力!”
“你是中国真正的舞蹈家!”
一位瑞士甚至感叹,中国的陈艾丽随便一举手一投足,就具有斩获国际大奖的神奇魅力……
2007年2月,陈艾丽随同美国坦帕舞团,在北京保利剧院举办舞蹈专场。为了这次回国后的第一次表演,她每天下午坚持长跑,力争身体机能达到最好状态。
2月13日的演出非常成功,掌声在保利剧院久久回荡。
“我的性格有些内向,并不喜欢受到太多关注。我最喜欢两个时段,一是在舞台上尽情舞蹈,任意舒展,呼吸都变得自由;一是谢幕的时候,垂下头,安静地感受观众们的热烈掌声。那一刻,你感觉你是被理解的,你的舞蹈,诠释了完整的你。你并不孤独。”
说着,陈艾丽浅浅地笑了。那个笑容,是一个终生舞者的笑容,高傲,但绝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