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豫剧二团以著名戏曲表演艺术家李树建为主演的《程婴救孤》,从当年800元起家,至今演出800余场,剧场收入上千万元。他们高扬戏曲剧院团以剧目建设为中心的旗帜,取得了辉煌的业绩,几乎获得了所有国家级的重大奖项,做到了剧目既能走市场,又能进赛场的双丰收。河南省豫剧二团以李树建团长为首的领导团队,善于捕捉题材,准确的判断,所以他们生产的剧目存活率比较高,反映了他们的艺术水平和眼光。为此,我对孤儿题材做些历史的钩沉,来印证他们决策的正确。
据《左传》、《公羊传》、《谷梁传》、《国语》和《吕氏春秋》诸书记载,晋灵公是个无道的暴君,他任意杀戮大臣和百姓,晋国臣民对其恨之入骨。大臣赵盾勤劳国事,屡谏晋灵公,被灵公视为仇敌。后来赵盾的同宗赵穿杀孔灵公,立成公。到了成公之子景公时,赵盾已死,赵氏内讧,景公杀了赵氏的一些大臣。但是,到了司马迁的《史记》的《赵世家》和《韩世家》中,却出现了景公朝的同寇(一国最高军事长官)屠岸贾,他为了攫取更大的权力,残酷地打击忠臣赵盾之子赵朔并灭其族。赵朔的遗腹子赵氏孤儿被程婴所救,后来孤儿长大成人,程婴将其身世告知,于是孤儿率军攻打屠岸贾,“灭其族”,实现了赵氏孤儿大报仇的目的。程婴感到事情已经办完,遂自杀,履行他生前的承诺,到地下去见公孙杵臼。《史记》与《左传》相比,变《左传》的君臣之间的斗争为臣僚之间的斗争,斗争的性质也变化了。
到了元代,著名杂剧作家纪君祥根据《史记》创作了戏剧作品《赵氏孤儿》,此剧对《史记》主要有四处改动:(一)《史记》言韩厥未死,后来帮助孤儿报仇雪恨;杂剧谓韩厥是屠岸贾手下的将官,把守宫门,他发现程婴携带孤儿,出于正义自杀而自灭活口。(二)《史记》言庄姬生下孤儿,“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未得,被程婴偷运出宫(如何偷运,详情未记);杂剧谓程婴将孤儿装入药箱冒险带出宫,屠岸贾搜孤未得,下令如不交出赵孤,就将晋国半岁以下的婴儿统统杀死。(三)《史记》言有交孤儿的替代办法“谋取他人婴儿负之”;杂剧谓程婴主动提出以自己的婴儿代之,真正的孤儿被屠认为义子。(四)《史记》言孤儿长大成人后,程婴画了赵氏族灭的悲惨遭遇的手卷,元凶便是屠岸贾,孤儿观后大怒,亲手杀死屠岸贾,为赵氏报仇雪恨;杂剧谓被屠排斥到边关16年的老将魏绛奉旨还朝,魏绛在景公的支持下,将屠贼处死,孤儿只起到前去屠府抓捕老贼的任务,并未亲自杀死屠岸贾。
河南省豫剧二团创作演出的《程婴救孤》,对元杂剧《赵氏孤儿》主要做了四处改动:(一)增加“审凤”一场。公主庄姬夫人的贴身宫女彩凤,知道孤儿被偷运出宫的详情,屠岸贾审讯彩凤,企图打开缺口,彩凤就是不说,屠严刑拷打彩凤,她宁死不屈,并义正词严的斥责屠岸贾,被屠杀死。此折的增设,加强了正义的力量。(二)用画外音的形式编创“童谣”,童谣指责程婴是个贪荣华、恋富贵和卖友求荣的无耻小人,加强了程婴“忍辱含垢十六年”的心理压力和苦难的命运,给观众以直感,使之更贴近和深入程婴委曲求全的心境。(三)当孤儿举剑要杀屠岸贾时,孤儿犹豫了,他认为义父虽然是仇人,但毕竟养育他十六年,“我该怎么办?”内心一片茫然,不忍亲手杀死屠贼。这样的动摇、徘徊,也许作家追求的是人性的诠释。(四)屠岸贾知道自己的义子就是赵氏孤儿时,精神遭到极大的打击,他阴森冰冷地说:“还是没杀绝呀!”然后,突然将利剑刺向孤儿,程婴迅速地挡住而倒在血泊中身亡,表现了他彻底地完成了“救孤”的使命。这时,孤儿愤怒地举剑把屠贼杀死,也彻底地完成了赵氏孤儿大复仇的使命。
豫剧《程婴救孤》的改编基本上保持了元杂剧《赵氏孤儿》的精华和主旨精神,并在某些地方又有所发展,我是基本认同的。前几年北京话剧舞台上出现两个孤儿,却都不复仇。两出戏都对原著进行了彻底的颠覆,极不可取。而此时豫剧《程婴救孤》挺身而出,在创作上尊重原著的基本精神,博得了评论界和观众的好评。当时有专家指出:“三个孤儿你信谁?”当然是信豫剧《程婴救孤》中的赵氏孤儿。
我历来主张,历史剧要穿越历史,照亮今天。今天,豫剧《程婴救孤》呈现在当代观众面前,究竟要说明什么问题,传达什么信息?《程婴救孤》的回答是:程婴救孤不仅是救下一颗复仇的火种,而是救下一种民族精神,是在善恶面前的庄严态度。《程婴救孤》所体现出来的价值观,就在于为了正义的事业,宁可牺牲自身和亲生儿子,来呼唤民族精神的回归和民族气节的弘扬。因此,豫剧《程婴救孤》的改编是成功的,为历史剧的创作和古典名著的改编增加了新的光彩。
(摘自 《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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