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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戏曲让我凝视与倾听,如涓涓清泉流进心田,又穿越记忆和现实的时空,使人依恋和留连。这曲调就是故土的黄梅戏唱腔,像摇曳的风荷,如绽放的梅朵,散发着古城安庆文化的芳馨,抚摸着灵魂和生活的背影。我的斗室里,就珍藏着《天仙配》、《蔡鸣凤辞店》等光盘碟片,播放碟片,孤独的心灵便得到欢乐。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仲秋的一天,秋风送爽,波动的风,将桂花浓郁的香气吹进我的心扉的同时,也将黄梅戏的唱腔吹进耳中,使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唱腔依然在继续:“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我的目光向唱戏人望去,让我惊诧的是,唱戏人竟是肩头挑着两筐碧绿碧绿青菜的中年汉子。倾刻,我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什么叫艺术?此刻,卖菜汉子快步从我面前走过,他脸色红润,目带微笑,仿佛沉浸在戏境之中,唱腔具有浓浓的乡情风味。汉子哪是在挑菜呀,分明是挑着两筐戏文在城郊的风景中行走。

目送着菜农远去的背影,飘忽的唱腔将我的记忆勾回到童年水乡小镇唱戏的情景中。小镇叫青草镇,位于桐城市西南角,与怀宁、潜山二县接邻。青草镇是商业小镇,曲曲折折青石板路从青砖黑瓦的店堂以及摊铺簇拥的镇中穿过,雨季总泛出幽幽的青光,如同花旦当街甩出的一条温情的水袖。商贩与卖主在讨价还价声中,不时夹杂着一两句戏文。记忆中,青草镇临河后街几间店堂改建成戏院还末完工,青砖墙上涂刷的白灰还是湿的,戏班子就打着锣鼓进了戏院,红红绿绿的戏报,遒劲的字体龙飞凤舞着将唱戏的消息撒向三县周边乡村和集镇。咚咚的锣鼓敲起来了,商贩们在太阳擦山口光景便收了摊位,口中哼着黄梅小调,快步走向戏院前门售戏票的窗口。窗口前人头攒动,买到票的人脸乐得像捡了个宝贝似的。在镇小学教书的父亲,便乘下课间隙回家,让母亲到怀宁乡下接祖父和祖母来看戏。母亲带我回怀宁乡下。祖父到外地兴修水利去了。祖母随我们往镇上赶。到了家里,祖母一边吃饭一边问父亲,晚场演么戏?父亲说是《女驸马》。祖母很快放下碗望着父亲说,花旦是严凤英吗?父亲摇摇头说是小红桃演女花。祖母脸神显得有些惋惜地自语说,听说严凤英红了半边天,我就是想看她演的戏!父亲说,严凤英是名星,在省城大戏台唱戏,她怎么会来这儿唱。走吧,别念戏经了,能看小红桃的戏就不错了。那时,我混沌末开,跟着大人到戏院看戏,觉得戏台上戏台下都很热闹。唱戏的日子,锣钹和胡琴声伴着大沙河的浪花,流向竹林远方,四乡八村的人踩着鼓点而来,踏着月光而去。我在锣钹和有胡琴声中一天一天长大,一场又一场的黄梅戏,,优美的唱腔像绵绵的雨落入我的心灵,我开始学会为戏中人物的遭遇和不幸的命运而悄然落泪。一日,小镇茶馆里来了一个说书的瞎子,他用力拍击着牛皮鼓,说演《天仙配》的严凤英就是天宫的仙女投胎转世到人间的,要不怎能将戏演得那样出神入化,令人叫绝!通过说书的瞎子,七岁那年,我记住了严凤英的名字。夜晚,我望着月亮,期望能看到仙女严凤英在月宫里的面容。此后,镇上唱戏,我和街坊几个小戏迷,如果不能混进戏院,便钻窗户,爬树梢,也要过过戏瘾,并天真地认为仙女严凤英会到镇上唱戏。

时光如烟。曾经作为戏迷顽童的我已经步入人生的中年。我目睹着文化古城安庆作为黄梅戏之乡的日新月异的面貌和变化。黄梅戏苑也先后诞生了严凤英、马兰、韩再芬等艺坛明星。黄梅戏是文化名城安庆的文化品牌。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规模空前的黄梅戏艺术节,使海内外来宾欣赏到了黄梅之城的戏剧韵味。真正的艺术是不朽的,将穿透时间的尘埃,人们会永远记住为黄梅戏作出杰出贡献的人。

二千零二年深秋某日,我来到菱湖黄梅阁探访寻幽,猎猎秋风轻拂着菱湖的波浪和黄梅阁的飞檐。凝重的瓦片和翘指天空的飞檐,为一个乳名叫严鸿六的小女孩遮挡岁月的风霜雨雪。她累了,这个曾扎着弯弯的羊角辫,站在长江边上和罗岭山中向云彩和鸟群挥动野花的女孩,她生前唱过的曲调已化为低沉的涛声和呜咽的瀑布。她的灵魂需要静静地长眠。

我悄悄地步出黄梅阁,风吹在脸上很凉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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