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凤栖巷》顾名思义地给观众演绎了一个关于“凤栖巷”的故事,我却惊讶于此戏的意图竟十分明显:一来探讨城市化进程中文化遗产的保护问题,二来展现凤栖巷中的人文历史和人情世故。隐约可见主创们“主题先行”的创作思维和“任务式”的创作动机。
全剧开始于“一只鸡的意外死亡”,本是鸡毛蒜皮之事,却生生引申出了“拆迁”这一略显沉重的猜想。然而拆迁一事也仅限于凤栖巷中众人的猜想,可这个猜想竟开始登堂入室贯穿全剧,全剧立足于此,以此为根基演绎凤栖巷大小之事,如同大厦盖于泥泞之地,轻飘飘软绵绵,颓势立见。在猜想中的“拆迁”的大背景下,众人各怀心事,各行其是,然而众人之行为却并非与拆迁一事有直接或者不可忽略的因果关系,直至剧终,拆迁未见,一切竟是误会一个。而凤栖巷申遗成功、金凤大刘喜得双子,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完满,以至于戏剧矛盾消解于“喜闻乐见”的大团圆结局之中,就连大团圆之前的挣扎亦显得轻浮无力,此戏的意义随之消解,彻头彻尾地变成了皆大欢喜而丝毫未触碰灵魂的戏剧作品。
我在思考,如果全剧伊始即以真实的拆迁危机入章,通过凤栖巷众人的斗争护下文化遗产——这样的想法或者说编剧法已然不算高明,那么,这个戏究竟应该怎么写?我心底浮现的答案竟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别人看”!索性就让凤栖巷落地为鸡,强烈地击中观众内心!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正剧总是媚俗而悲剧总是震撼和净化人心的道理,可窃以为如今这样一个鲜见“悲剧”的时代,这样的想法并非无人敢想,只是无人敢做。
我在思考,作为现代黄梅戏曲,《凤栖巷》一戏宾白如此繁多,唱段如此贫乏且词句只见“大白话”未见“淳朴流畅,明快抒情”之韵味,戏曲改革若朝此方向,将会如何?王国维先生言“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事也”。可就此戏来看,歌有舞有,然而却歌归歌,舞归舞,无往一处用力,整体来说散且乱,更有戏曲话剧不分的不伦不类之嫌。我觉得戏曲改革应当多思戏曲的“本质”和“基本特征”,如树之有根,根断则命绝,一切变革,都得在一定的基础上进行,完全弃之另起炉灶,那就全然不是本来的东西了。中国人在戏剧历史中最终选择了以曲为抒情演戏的主要方式,自有一定的道理可循。在《凤栖巷》一戏中,画家一角有许多的念白尤为夸张、做作,一是由于道德宣教、高台教化意味过浓,二则是本该歌之咏之的东西生生地念白出来,显得生硬而夸张。我认为第二点更为关键,或许正是混淆了戏曲唱段和念白的主次和作用、忽略了戏曲基本特征所导致的结果。
再说说舞美、舞台调度和演员。说点细节:舞美是美的,牌坊的设计却多少局限了舞台有碍眼之嫌,以至于大部分演员在台上时,似乎想跟牌坊对齐似的,站得太前太压台,且有时候竟自觉或者不自觉地站成了一排,失去了层次,舞台中后方立马就空落落的;舞台调度。舞蹈的作用大部分有且仅限于告诉观众“我们换幕了”,总让人有些出戏,恍若布莱希特的“间离”手段,在此显得十分不恰当。再吹毛求疵一些地讲,道具上下和灯光的调度衔接总出现些小问题,以至于道具上下过于“明目张胆”了;演员方面,浑身小缺点的黑皮夫妇无疑最得观众青睐,接地气打败高大全,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更迫切需要的且更容易被观众所接受的。金凤大刘个性突出但不及黑皮夫妇,画家身上“代言”的意味太重但买烟这一细节却出乎意料的好,小孩子本色可爱,而三爹爹还是稍显年轻了一点。
啰嗦了这么多,最后多嘴一句:牌坊上“凤栖巷”三个字的顺序应当是从右到左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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