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剧陈派第一传人关灵凤之《穆桂英挂帅》《白蛇传》与《秦香莲》唱段赏析

豫剧名旦六大家各有各的主打戏码，重复者少，即便重复（比如陈派与崔派之《三上轿》）也是各拿各的调，呈现出不同的风格。在她们的传人中，特别是那些有了声望的名旦们，似乎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敢唱其他流派的戏，生怕惹出事端来，冲淡贴在自己身上的流派标签。惟陈派传人关灵凤不计较这些，她19岁患眼疾眼睛似乎失明后，在全团编导演职人员的协助下（其中也包括她的老伴霍林），她的视野并未受眼睛而缩小，反而更加扩大。期间别的流派，甚至别的剧种的名剧只要好，她都拿来唱，例如马派的《穆桂英挂帅》，常派的《断桥》，崔派的《秦香莲》等等。在唱河南流派戏同时，还从京剧等剧种移植了《状元媒》《野猪林》《刘海戏金蟾》等剧。并且根据自己嗓音特点，难能可贵的是，她重新做设计、包装，打造成自己的戏，依然有观众舍得花钱买票进剧场，证明她自身存在的价值。行文至此，突然想到了苏轼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诗句所道出的哲理，不是吗！这里让我做出另一番诠释：她固然真的看不见庐山本来的面目了，只因为她超脱了名利空间，超越了狭小的视力范围，看到了事物全貌，已摆脱主观成见，把自己置于在庐山之中。所以敢于涉猎其他流派及省外剧种的戏，从未为艺术止步，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传奇。

从这个侧面，也反映出关灵凤不计个人得失，肯于为豫剧发展做贡献的高风亮节，以及她德艺双馨、无私奉献的胸怀与情操。

本文讲关灵凤唱《穆桂英挂帅》《白蛇传》与《秦香莲》，过去在我的《豫剧名旦关灵凤作品赏析》系列中都有，可能时间久远视频已不能显示，于是我又重新整理，力争选择带字幕的视频。没有字幕的新唱段，我也给出了参考唱词。

（一）关灵凤与《穆桂英挂帅》

《穆桂英挂帅》是马金凤的三部代表作品之一。1953年她带这出戏到上海演出，遇上了梅兰芳大师的指点，使这出戏一下子红啦！不久全省不少名家也演出了这出戏。记得当时开封就有两家剧团排演了《穆桂英挂帅》，一家是由当年还叫开封地区豫剧团的单绍莲主演，另一家就是由开封市豫剧二团关灵凤为主演的《穆桂英挂帅》。两个剧团的《穆桂英挂帅》风格不尽相同，前者基本是按照马金凤版本临摹下来的，而后者却是在马氏版本基础上，经过再创作而成的。

豫剧陈派第一传人关灵凤唱名剧《穆桂英挂帅》《白蛇传》与《秦香莲》唱段赏析 - 唐小宝 - 唐小宝说戏

上图是早年演出关灵凤《穆桂英挂帅》剧照

关灵凤早在西安狮吼儿童剧团学戏期间，就跟陈素真学了《老征东》（《穆桂英挂帅》的老本），拿她自己的话说，白天老师给了戏词，晚上就要登台演出。后来到开封见到马金凤把《穆桂英挂帅》唱红了，就又找回了马金凤的演出版本，开始复排这出戏。她跟精通祥符调的朱登祥老鼓师商量，能不能加进祥符调的东西，老鼓师给予肯定，于是与老鼓师共同商讨了穆桂英在戏中的全部唱腔，才有了带有祥符调特点的《穆桂英挂帅》。

听关灵凤在《穆桂英挂帅》中的唱腔与马老师的有很大不同，虽然基本上采用了马老的本子，但多处都做了修改。在唱法上，从第一句“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到结尾，可以说句句出来的韵味都不同。例如“我的小女儿，她的箭法高，她箭射金钱落在埃尘”这句唱词，马老并没有甩腔，而关灵凤在“箭射金钱”后面，加了一个象声词“擦擦啦啦”作为花腔，把箭飞行的状态表现了出来，听起来也很俏皮，其他还可以找出这样的例子。一句话关灵凤没有死搬硬套，而是根据自身条件，结合祥符调的声腔特点，创作出有别于马老的《穆桂英挂帅》。这里面包含了关灵凤的劳动，把她演唱的《穆桂英挂帅》说成是她的作品，也绝非牵强附会。

1、豫剧-关灵凤《穆桂英挂帅》“辕门外三声炮”与“你不知天多高来地多厚”等两段

【参考唱词】此段包含“辕门外三声炮”与“你不知天多高来地多厚”两个唱段，第一个唱段很熟悉，只对第二个唱段给出唱词。这段唱词是我才记录下来，差错望予指正。

穆桂英：

（唱）你不知天多高来地多厚，未出兵先轻敌你涣散军心。

眼看看就要临军阵，像这样骄兵必然败回门。
今天升帐要把奴才训，不管不教儿不能成人。

擂鼓三通宝帐进——

我坐在宝帐把令行，忙吩咐杨文广宝帐进，

小奴才你是个惹祸的人，怒一怒把儿的头来吻。

怒一怒把儿奴才头来吻，我的老爷在一旁他泪纷纷。

兄弟止不住眼中落泪，我的小女儿心有点不服也不敢出唇。

全家人啼哭我心如明镜，俺八门撇下了这一条根。

杀了杨文广不大要紧，百年后谁与俺摔老盆呀！

我斩文广可是假意，我的老爷和兄弟都翻不过来身（弄不明白的意思）。

罢罢罢来暂且忍，文广儿年幼正青春。

唤娇儿，你闯一闯来闯一闯，儿不闯不杀他不能成人。

军帐上你要尊元帅的令，再违反军令我定斩不容。

恁只把小奴才他打出帐，这是我从小惯大，我惯起来的人！

2、豫剧《穆桂英挂帅》选段关灵凤演唱“打一杆帅字旗”（唱词见字幕》

（二）关灵凤与《白蛇传》

1952年关灵凤从西安狮吼剧团来到开封和平戏院就是主演，我看她的第一出戏就是《雷峰塔》。她扮演的是白素贞，她的同学王韵生扮演状元儿子许仕林，整出戏演唱的十分精彩。特别是白素贞向前来祭塔的儿子哭诉她的身世，表白对丈夫、儿子思念的那场戏中，关灵凤运用多种声腔板式，以走上五音的二本嗓嗓音，并以波颤音、含韵、柔美装饰音为特色的祥符调唱法，接连好几段唱腔，她处理得丝丝如扣，浑然一体，毫无冗长之感，不时博得满堂喝彩，爱挑剔的开封观众接受了这位陈门弟子。

两年后关灵凤又演出了全本《白蛇传》，采用的是接近田汉先生的本子，虽改动相对较大，但未伤及筋骨，仍沿用的是京剧演出套路。当年演出盛况空前，好评如潮。记得我看《白蛇传》这出戏是在连演月余之后，走进剧场依然座无虚席。关灵凤扮演白素贞，从《游湖》直到《合钵》戏份相当繁重。虽连演多日嗓子已有些沙哑，身体有些疲惫，但她依然一丝不苟，唱、念、做、打依然十分了得，引起阵阵喝彩。

常香玉大师的代表作“红白花”，其中“白”自然指的是《白蛇传》。常大师在《断桥》中她的“恨上来骂法海不如禽兽”唱段的确可谓经典。今天再来听听关灵凤唱的这一段，唱词不一样，韵味也不一样，如果说常香玉演唱的是豫西调的《断桥》，那么，关灵凤演唱的这一段就是祥符调的《断桥》了。

在网上能找到的只有关灵凤唱的“恨上来骂法海不如禽兽”这一小段了。听后有余音未尽之感，显得不够过瘾！网上有她的全剧《断桥》剧本，如果全唱完的话，也需要四五十分钟，与常大师本子长短相当。哪位有全场音频，不妨上传网上，让我等戏迷们一饱耳福！

关灵凤演唱《白蛇传》“恨上来骂法海不如禽兽”

【参考唱词】
白素贞：

（滚白）我哭……哭了声许官人，

我骂、骂了声法海贼，你可是害死了我呀……

哎呀……哪呀啊……哎……我的小青儿。

（唱）恨上来骂法海不如禽兽，你害得俺上也不能上、下也不能下，

无亲无故孤苦伶仃伶仃孤苦哪里奔投，

小青儿你搀我慢慢行走，来在了断桥边往事涌心头，哎……
（三）关灵凤与《秦香莲》

《秦香莲》也是豫剧名旦们都会唱的传统戏，豫东调的张月容，豫西调的崔兰田、苏兰芳、刘福梅，及祥符调的王秀兰、关灵凤都唱这出戏，其中以崔兰田唱的最好。而“抱琵琶”一场我最为欣赏，特别是开唱的那段“哭滚白”，低回缠绵，如泣如诉，确有绕梁三日之感。

左图是关灵凤剧照

关灵凤的《秦香莲》是我没有进剧场看过的戏。可能我从小看她的戏较多的缘故，后来听过录音，我对他演唱的《抱琵琶》较有好感，可以用上“一人之下”这个词语了。关灵凤在《抱琵琶》的唱词几乎采用了崔大师的，开始那段“哭滚白”一字不差，依旧是：“接过来这杯茶，我两眼泪如麻。夫君京都招驸马，我流落宫院抱琵琶。可恨他一朝成新贵，望恩负义他他弃结发。这杯茶我不用倾倒地下，王相爷听民妇我表一表身家。”关灵凤在对她的访谈节目中说，她早年在西安学戏时，就看过崔兰田、汤兰香的《抱琵琶》，就曾跟她们学过，并运用到祥符调里。难怪她的这段唱腔里，以豫西调为基础，又兼收了祥符调的唱法，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韵味。

写这篇博文时，找到了关灵凤演唱《秦香莲·抱琵琶》带有字幕的音频，你可以找来崔大师的唱词做比较，基本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