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历来讲究女性美,连男人写得过于清俊了,还要慌忙加上“有抱负”的青云志向,不致于让美给男人留下道德上的污点。梅兰芳的京剧《凤还巢》就是关于美与丑的道德评判的喜剧。两个美的在一起终成眷属,自然叫人赏心悦目,然而单纯追求貌美和清俊,自然有些不高雅,容易饱受道德上的攻击,于是给剧中两个丑陋之人,程雪雁和朱焕然,以道德污点,一个不检点,一个不自重,却阴差阳错地凑合在了一起。结局自然也投在了两位貌美之人的麾下。这种偷梁换柱的写法,在中国大行其道。观众自然喜欢将其自身的情感投射到貌美如花的人的身上,然而,态度却不是由外貌的美丑来决定的,而是因其道德立场和政治立场决定。所以只需要给貌美之人以德行,一切问题变迎刃而解。这种粗浅的平民教育,叫很多人吃了貌美之人的当,还找不到释怀的原因。问题是,你追求一个貌美之人,到底是看重了她/他的德行呢,还是外貌呢?如果你喜欢德行,那么这些在貌丑的人身上也不是找不到。如果你就喜欢貌美,这个倒也无可厚非,追求美就是了。偏偏在《凤还巢》中,那点美与情色,在道德的浓墨重彩之下,鬼鬼祟祟的不端正。
评剧《花为媒》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不涉及道德评判的貌美之人,张五可。这个张五可一出场,就向我们透露了一个消息,那就是美是寂寞的,在深闺中急迫等待识货的人。“粉皮墙锁深深院,辜负了日暖风和四月天,闷坏了女婵娟。”看来中国人的确认为,美丽的人,难免不急迫盼着红杏出墙,难怪无时无刻不准备着道德的帽子。张五可听说阮妈给她提的是著名的美男子的亲事,便爽快答应。闻之不成了,又怀疑自己到底长得美不美。她错把贾俊英当了王俊卿,以玫瑰相赠,道出了貌美之人的最大胆的情怀:“红玫瑰乃是园中宝,香闺伴我慰寂寥,拿回去,日烧香,夜祷告,殷勤护,把水浇,一日三朝,你要不住地瞧。”我想再虔诚的香客也不必如此殷勤,那么张五可就已经把美当成了一种宗教。美是无逻辑可循的,喜欢她,就养她,爱她,供奉她,我想在那个朴素共产主义年代,恐怕这的确是一个异端。而且,美是互不相容的东西。这也就难怪张五可见了李月娥,两个人尽管相互大加奉承,心里却是带着气的,嘴巴也是恶毒的。人们只是津津乐道程雪娥在偷窥穆郎时的一笑是千古绝色,那里头是带着色情的。但是《花为媒》中的张五可的美,却大张旗鼓地被供奉到了神坛之上,成了一种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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