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底,一位考古学者在云南省沧源县曼帕寨进行民族调查时,听说周围的一座悬崖上有许多图画。次年初,这位考古学者在佤族村民的指引下,离开住地,翻过山峰,在迎面耸立的一座悬崖上,真的看见了无数红色的图形,总共有100多个形态不一的鸟兽和人物形象,它们组成一幅幅古拙的先民生活图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人们面前,这使发现者万分激动、赞叹不已。这就是如今已被命名为“沧源崖画”的新石器时代图画遗存(汪宁生《沧源崖画发现记》)。
对于音乐学家以及想了解当时音乐状况的人来说,沧源崖画中的舞蹈图像,十分珍贵而引人注目。尽管这些图画不可能绘出当时具体的音乐,但原始舞蹈是与音乐共生的艺术,舞者的踏地节奏、手中舞器碰击的声响、以及人声的呼号,就是舞蹈音乐。这一“人类任何时期的舞蹈都不可能脱离音乐而单独存在”的事实,就使得我们可能从图画中的舞蹈动作形象出发,并结合有关的历史文献记录,判断出与之共存的音乐概貌来。
在第六崖画点上,先民画的是一幅由21人组成的战斗舞蹈,舞者中有七个武士一手持着盾牌,一手持着长柄兵器,两臂向左右伸张,双腿张开或下蹲,姿态威武雄壮;其余舞者则双手张开五指,或上举或下垂,伴随武士作踏地歌舞状,整个场面充满着浓郁的战斗气氛。
这种持着盾和兵器的战斗舞蹈,根据史书记载,实际上是一种原始歌舞,它在后来的先秦、两汉文献中,曾被记为“干舞”(《周礼·春官》)、“干戚之舞”(《礼记·乐记》)。《山海经》也有关于一位称为“刑天”的神“操干戚以舞”的记载。《乐记》还说:“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máo毛〕,谓之乐。”证实这种舞蹈是要用音乐配合的,这就表明它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歌舞形式。据说汉代的巴渝舞,也与周代保留下来的此类歌舞有关:汉武帝见到巴西阆〔làng浪〕中渝水(今四川南江及其下游渠江)的□〔cóng从〕族人非常善于这类战斗歌舞,认为“此乃武王伐纣之歌(舞)也,乃令乐人习学之,今所谓‘巴渝舞’也。”(《华阳国志》)
在第七崖画点上,先民画的是一幅举手投足的集体“圆圈舞”。由于人类远古集体舞蹈在无乐器配合的情况下,只能用节奏一致的歌唱(呼号)才能统一舞姿和动作,所以“投足以歌”这样的综合歌、舞形式,便成为先民集体活动时的共同选择。因此,我们可以推想,这是一幅迄今所见我国最为古老的边疆民族“踏歌图”:画面中心是一个圆圈,它象征着大地,也表明歌舞者的圆圈队形。五个歌舞者,一臂上举而反卷,一臂下垂而自然弯曲,两腿张开成踏地状,表现出了歌舞者摔手顿足、舞姿翩然的生动形象。最为有趣的是,其中一人身体不着色,而且两手姿态也不同于其他四人(左下一人),显然是要表现出他是与众不同的整个歌舞的领头人,这与今日云南若干民族的“踏歌”多有领舞者妆束不同于他人的情况相符。先民的绘图构思,由此可见其真实和独具匠心(图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