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这是一个冬日的周五,从北京大学艺园五楼传出了缠绵悠扬的昆曲声,来自北大外国语学院的小衫,正和学校京昆社的同学们跟随老师一字一句学着《牡丹亭》中的《惊梦》唱段。他们这个社团,因不久前北大百年讲堂里的一次事件而受到关注。
上月中旬,著名文化人于丹在北大被“哄”下舞台,就发生在京昆社参与组织的一场活动中。11月17日晚,十位昆曲界国宝级艺术家联袂奉献了“2012中国昆曲名家年度雅集”演出,当晚的上座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大家看得如痴如醉。“这是我看过的观众情绪最投入的演出,”小衫说。侯少奎和梁谷音带来《义侠记》中的《戏叔》一节,将剧场气氛带动到了高潮,即使随后发生了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于丹被“哄”下台的一幕,对在场的小衫等观众而言,也只是一段很小的插曲。
“没有像网上说的那么夸张,至少我没有听到脏话。学生一般买低价票,座位大部分都在二楼和一楼靠后的位置,而不礼貌的声音是从剧场中部发出来的。观众席中爆出的原话是‘于丹下去’,另外一个女声则说‘希望艺术家们早点休息,别让他们还站着’。当晚的演出是面向全社会售票,所以很难断言出声的就是我们同学。但事情出在北大,所以引起了这么大的风波。”小衫以自己的视角还原了当时情景。
“‘国宝’艺术家们表演了三个多小时,观众都很满足、感激。这时候于丹老师上台,打断了我们的情绪,让人不得不听一些场面上的话,让我们感觉对昆曲和艺术家们的喜爱心情被‘代表’了,这不太合适。我们是为昆曲而来,‘雅集’的核心就是昆曲表演。”小衫和同学们不希望外界误解。
票难求席地也醉心
本科就读于武汉大学的小衫是在大三那年,选修艺术学院易栋老师的课程《京剧历史与审美导引》,才开始对戏曲产生了兴趣。易栋是武大的“资深戏迷”,他除了在课堂上将戏曲艺术娓娓道来,还常常带来省京剧院的演出票,以免费或者极低的价格让同学们亲去听戏。
2008年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来了,江城学子第一次跟昆曲亲密接触,“同学们四处求票,但实在‘僧多粥少’,每个班只分到了几张票,最后只能抽签。”小衫笑着回忆,没有票的她坐在地板上观看了这场演出,离舞台不到三米,台上杜丽娘的一颦一笑尽入眼帘,服装、灯光、布景美轮美奂。在“三生石上三生路,但使相思莫相负”的唱词中,杜丽娘倚梅回首,华丽万千,小衫平生第一次感受那令人震撼的美。随后,她到北大继续求学,江苏省昆剧院和北方昆曲剧院常常到校园演出,她几乎每次都去捧场,直至加入了北大京昆社。
除了看戏,京昆社的同学自然也要学戏,每周五中午两个小时,江苏省昆剧院的国家二级演员顾预会来教授昆曲的唱法和身形。“我已经坚持三个学期,《牡丹亭》的戏学会了几支,《玉簪记》的朝元歌也会。上星期同学们一起去前门买了褙子和水袖,因为顾老师说要教水袖了,我们非常期待!”小衫说道。
“研一冬天的某个周五,同学们正好在学《游园惊梦》,一字一句,声音细嫩而缠绵。一抬头,窗外正下了雪,飘飘渺渺,影影绰绰,那一刻突然觉得心里非常静,一下子就领悟到了什么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众学园争开昆曲社
京昆社已有21年历史了。建社初期,社员多在外学戏,后来在北昆演员张卫东的指导下,大学生们开始在校正规学习昆曲。与北大其他大的社团相比,京昆社人数不多,但骨干社员还是稳定保持在30人左右,浓郁纯正的传统文化品位让他们很是引人瞩目。
江南秀地,吴音媚好,昆曲在江南的存在更为繁荣。在荟萃了江苏省苏州昆剧院、江苏省昆剧院、杭州浙江昆剧团、上海昆剧院等昆曲“六团(院)一所”的长三角地区,南京大学、苏州大学也分别在校园内开设昆曲课程,复旦大学、同济大学等高校受到的影响辐射也不小。而在华南,2004年成立的中山大学岭南剧社更是昆曲在南方高校活跃的重要一支,它包括京剧社、粤剧粤曲研习班和菁兰昆曲社,2012年中大举办首届非物质文化遗产节时,剧社青年上台与专业院团合作、邀请名家讲习,让人亲睹古老戏曲艺术的生机。
“昆曲‘小众’有何妨?”
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楼宇烈是北大校园里鼎鼎大名的“昆曲达人”。他组织的每周拍曲会也已坚持了12年,吸引一众校园戏迷。“大家出于对昆曲的热爱来一起自娱自乐,不是为了表演给别人看。在曲会中学会咬字定腔,重在参与,不要光做一个艺术观看者,只有参与才能真正认识和体会到艺术的魅力。”曲会甚至培养出了自己的笛师,也是一位大学生,楼教授赞他比不少专业笛师的技巧还精妙。
有种说法是,现在的大学生已成昆曲新生代观众的主力军,“青春版《牡丹亭》”8年演出近200场,观众累计达36万人次,其中65%是大学生。对此楼宇烈既很高兴又有些担忧,“千万不要重蹈国学推广的覆辙———推广国学的初衷是好的,但出现了许多不恰当的传播,就被讲歪了。昆曲也是,一旦推广的不是纯正昆曲艺术,反而会对它造成伤害。”
楼宇烈担心,“只知道《牡丹亭》这出戏的精致唱词和美丽服装是远远不够的,昆曲最核心的是唱腔。大家喜欢、追捧昆曲,是真正为了它的深厚内涵还是为了它美丽的外表呢?”进一步而言,“如果想借助昆曲来作文化产业、发展企业,则非常不合适。昆曲不能变成大众文化,现在的文化艺术形式很多,昆曲一直作为小众文化有何不可?从某种意义上说,昆曲是一种‘博物馆文化’,它要被原汁原味地保存,就不该常演。昆曲是活的,但这个‘活’也有它自己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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