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的改造还得悠着点

近日在报上读到《昆曲，也可以这样令人感动》报道后，我开始真正为昆曲的前途、也为张军的昆曲之路担忧起来。张军在近半年间开了两次演唱会，在演出中将《牡丹亭·寻梦》曲牌［江儿水］改编成NEW AGE曲风，而爵士蓝调风格的［懒寻眉］（选自《玉簪记·琴挑》和《牡丹亭·寻梦》）则用电钢琴和古筝、箫混合伴奏。张军的昆唱“伴奏西化”始于2008年，他和英国小提琴家查理·西姆合作，伴奏器乐中加进了吉他、键盘、萨克斯管、电钢琴等，在昆曲“世界音乐化”方面，走得是够远的。

张军对昆曲与西乐“共舞”津津乐道，并称“从音乐角度来讲，和谐就是突出”，如果有一天昆曲“全被‘世界音乐’化了，我不会难过”。这话值得商榷，“和谐”和“突出”两种概念在逻辑学上难以相融。我当然相信用钢琴、小提琴、爵士乐混搭民乐乐器伴奏昆唱也会好听，但这种演唱实际已不再是民族风格的纯真昆曲，所以这种“试验”毫无意义。艺术是容易“强扭”的，钢琴伴唱京剧早就有了，但那并非京剧。所以，用西乐混奏伴唱昆段，虽然观众能接受，但观众欣赏到的是昆曲的“异变”，昆曲艺术本体已失去，故这种“改造昆乐”与传统昆曲无关。这里也反映出艺术家自身无法解释的矛盾：一方面他们称昆曲是艺坛芬芳的幽兰，“水磨腔”的韵味魅力无穷；另一方面却又称用西乐混奏的“新昆曲”更好听。所以，这种“改造”实际是丢掉昆曲之美而去迎合洋乐受众，西乐这样“入侵”昆曲，令人担心下一步会不会用芭蕾的动作代替水袖及身段，用美声唱法来尝试唱昆曲？

昆曲是由本体众多艺术元素构成：“水磨腔”的唱腔、音乐，还有雅词文本及身段、水袖、程式、脸谱、服饰等。其中音乐唱腔，以笛、箫等为主的民族乐器演奏，把昆曲的悠雅、清润、婉丽充分体现出来。钢琴、提琴、爵士乐等西乐伴奏昆曲唱段，虽然能达到“好听”，但决不可能把笛、箫的细腻、委婉、悠绵的纯正昆味体现出来。

昆曲当然不是“终极艺术”，但鉴于它的“戏祖”身份，我认为不宜被改造，因为无论是它的音乐、唱腔还是表演动作（身段、水袖、武功等），都必须遵循传统艺术的经典法则，它是戏曲的基本“基因”，是“火种”。如果昆曲的唱腔及音乐被“西化”了，那么，无异于中华民族戏曲艺术基因被改变，这对传统戏曲而言，将是灾难性的后果。若干年后，昆曲假如都由西乐演奏、伴唱了，昆曲中的民族音乐元素就将彻底丧失，原汁原味的昆曲艺术就将绝迹。

昆曲虽由于“守贞”而到建国前奄奄一息，但戏剧界认识到百戏不能在无根基、无母体的情况下存在、发展，解放后在国家的扶植下，以抢救演出《十五贯》为起点，使古老的昆曲焕发青春、传承下来。所以，昆剧界当前的神圣职责是传承、看护好传统戏曲艺术基因的“火种”，不让洋乐去“改造”它。昆曲“水磨腔”自身的特点，实在不可能与洋乐器和“革命激情”和谐共处，作为纯真的中华民族艺术，传统昆曲就是排斥“现代化”的，不中不西、又古又现（代）的“新昆曲”不是纯正的昆曲原体。

当然，人们可以强行改造它，用西洋乐、尤其是爵士乐去为昆唱伴奏也会引来叫好声，但这已不是在为纯真的昆曲叫好。还是希望昆曲界精英能守住纯真的昆曲艺术，不要去人为地制造“碰撞”。假如张军不想成为“流行昆曲”或“西化昆曲”歌手的话，我真诚地建议他在“改造”昆曲方面能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