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流星,旋转如火轮;一筒签,空中飞旋转一圈,最后一个不落收入签筒;一口火,接着一口火,连绵不断,森森阴气,霎时笼罩舞台。这就是戏剧绝活。
秦腔是黄土高原深处的大地之音,西北人逢年过节离不开秦腔。数百年间,这片土地上秦腔名角辈出。名角,在唱念做打上有着超出一般人的基本功,有人唱腔过人,有人动作精湛,有人表情丰富。除此之外,他们都有一套拿手的绝活。这种绝活在舞台上亮相后,在不经意中产生强烈的艺术效果,让台下的观众如醉如痴。有些剧种,甚至就是因一两位名角的绝技而在戏剧史上留名
兰州秦腔舞台上也曾经是名家云集,自然也流传着众多的绝技。以前,兰州秦腔界曾有“吹火”、“鞭扫靠旗”、“打碗”、“鞭打灯花”、“鞭打芦花”、“三鞭子”、“舞月光带”、“吊辫子耍辫子”的八大绝活”之说。
今天,就让我们聆听陈岚讲述的兰州秦腔名家的绝活。
没有绝活,多大的角也无法立足
说起戏剧绝活,许多人就不由自主想到了川剧的变脸。舞台上演员用近乎出神入化的动作,不停地变幻着脸子,人们也因为变脸而记住了川剧。但这也产生了另外一个负面影响,其他戏剧种类的绝技绝活被观众们遗忘了。
其实,各个剧种中都有绝活,只不过大部分的戏剧绝活,有些名角的消失,渐渐地被人们遗忘了,有些绝活则因时代的变化而消失了。在过去,演员每到一地,头几场演出,至关重要,能不能立足,就要看头三场的演出效果,戏剧行内称之为打炮戏,有一炮走红的意思。这就要看演员的绝活了。
上世纪三十年代末,一位名气很大的陕西秦腔演员来兰闯江湖。他先是搭班,就是在别的班里合伙演戏,推出拿手剧目是《逃国》,他登台后果然唱、做俱佳,但演到最后,兰州观众却喊起“倒好”了。这就意味着演砸了。下场后,演员嚎啕大哭,伤心得不行。
原来,兰州秦腔观众在《逃国》中,最爱看的是“鞭扫靠旗”,这是兰州秦腔的绝活。《逃国》演到最后伍员和追来的武承黑有一场大战,最后,伍员获胜,武承黑不敌败走。伍员扬鞭追杀,一鞭扫过去将武承黑的头盔、靠旗打了下来。这一绝活展现敌将丢盔弃甲的狼狈情形。
这个绝技不好演,时机最难拿捏,低了会扫到演员头上,高了盔、旗扫不下来。可以说是,惊险中有刺激,恰到好处地吊住了观众的胃口。以前,著名演员如郗德育、周正俗、孔新成等,就精通这一绝活,演到此处时,一鞭扫去,恰到好处,在观众叫好声中败将狼狈下场。
那位陕西秦腔演员,不了解情形,自然他的演技也不为兰州秦腔观众所认可,最后只能黯然离兰。当然,也有外地演员依靠着绝活,在兰州舞台上立足的。范克峻先生生前曾讲过一故事,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兰州“秦腔三杰”郗德育(麻子红),文汉臣、耿忠义等正红,外地演员来兰州打开市场的压力极大。这时,蒲剧名生叫阎逢春来兰,起初观众并不看好他,后来演出折子戏《杀驿》,他展现了“帽翅功”的绝技,镇住了全场观众。
耿家打碗,一位名角,一部戏
这些年,在采访秦腔艺人,调查他们学艺苦练绝活经过时,我们发现有些戏剧绝活,最初诞生时,可能吸取了杂技的一些特点,比如兰州秦腔中的“打碗”就是这样的。
秦腔中有部戏《太和城》。这部戏讲了孙武子平叛庆忌的故事。其中有场戏,孙武子收殷夫人,按照剧情,孙武子要用五雷碗追打殷夫人。正常演到此处,很平淡,吸引不了观众。于是,秦腔先辈们就借鉴杂技技巧,创造出了“打碗”的绝活。兰州戏迷中曾流传这样一句话:“耿家的打碗真叫绝,不看让人睡不着”。靖远一带的民间谚语则有“赶快回家吃饭,别误了耿家(即耿忠义)的打碗”。可见,打碗这一绝活对戏迷的吸引程度。那么,“打碗”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绝活呢?
说起来,“打碗”很简单,就是舞台上演到这一折时,孙武子先扔出一只碗,追打殷夫人。接着再扔出一只碗,将前面的碗击碎,表现出五雷碗的无边法力。这个绝活,说起来比较简单,但做到则非常难,要在平日下大量功夫,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千日功”就是指这种绝活的练习难度。
著名秦腔演员耿忠义就以这一绝活,而名扬西北。他的戏演到哪里,红到哪里。有一部分观众甚至是冲他的这一绝技而来的。前面的两句谚语,也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流传开的。
每当耿忠义演出《太和城》时,往往是观众云集,叫好声不断。他的打碗有平打、斜打之分。每次上场,总要演两次打碗,很有讲究。平打时,先把一碗底朝下,平平地扔出去,碗在空中旋转,尚未落地之前,把另一碗底朝上扔出去,两只碗的碗底在空中相撞而破碎。斜打则是另外一种特点,各拿一碗,先将两碗底在手中相对转磨,这是在稳住心神的动作。接着,将一只碗立着扔出去,碗在空中旋转向前,如同车轮一般。此时,他将第二个碗也这样扔出去,两碗的碗底在空中相撞,化为碎片落地。
这个绝活的核心是,准确相撞,碗要旋转,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自耿忠义后,兰州秦腔界就很少演《太和城》一剧了,绝活也最后成为了绝响。真是令人惋惜。
石鞭扫灯花,黑暗舞台上的灯火
解放前,只要上台的演员,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绝活。这也就保证了剧目的生命力。因而,往往会出现这样一种现象,在同一个剧目中会有不同的绝技亮相。毫无疑问,这就意味着将会有一批观众成为该剧的追随者。
我们前面所说的《太和城》以及《黄河阵》等剧目中,曾有一个叫鞭扫灯花的绝活。剧中扮演孙武子、闻太师的演员,用鞭子打中灯花,在昏暗的舞台上形成一种,火花四溅的艺术效果,给观众营造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从根本上说“鞭扫灯花”这个绝技,应该是一种灯火效果。这是演员们针对当时比较落后的演出条件,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而苦练出的一种绝技。起到增强观众的视觉效果。
这项绝技在演出前要进行必要的准备,现在看来就是一种道具准备。表演前,人们在表演用的双鞭前,用黄裱纸扎成约四寸长的纸花。那时,照明大多用清油灯,还要将油灯中加足清油,拉长灯捻子,增加亮度的同时,也减少出现失误,以免鞭梢击中灯盏。同时,拉长灯捻后灯花也多,出来的效果相对要好。
伴随着锣鼓声,演员上场了。只见他双手持鞭,面对着舞台左前方悬挂的油灯,双鞭从下向上,反手交叉打出鞭花。鞭梢前面的纸花在演员手腕的带动下,反复扑打向灯捻上的灯花,于是灯花便向空中扩散飘洒。这仅仅是个开始,更绝的还在后,随着锣鼓声紧。演员舞出一套双鞭,霎时间,舞台上火星四散,忽明忽暗,笼罩了全台,精彩之极。观众难得一见满台的灯花,自然全场惊呼,声声叫绝。演员们立足当时条件,苦练出的这项绝活,将闻太师雌雄鞭神秘莫测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惜的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舞台道具也全面走向了声光电的现代设备,这项古老的绝技也就渐渐失传了。
除了“鞭扫灯花”外,兰州秦腔还有一个绝技也和鞭有关,这就是“鞭打芦花”。这是在秦腔《芦花记》中经常亮相的一个绝活。剧情大概是这样的,闵子骞穿着一身新棉衣跟随父外出。此时,正值天降大雪,天气严寒,闵失手将所持东西落地,其父生气,认为他穿了一身新棉袄还怕冷,便以鞭打责罚闵。其实是其后母,将芦花装入衣服,看着像棉花,却没有保暖性。
在鞭打中,衣破飞出片片芦花,此时芦花和空中雪花融为一体,但见白花满台飞飘,极大地增强了戏剧的悲剧色彩。当年,兰州“秦腔三杰”的文汉臣演此戏时,更是技艺超群,满台芦花飞舞,在伴以乐器、唱腔,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这部戏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台下的观众形成了共鸣。据说当时京剧名家马最良来兰州后,看了文汉臣的《芦花记》后,他惊叹不已,想不到秦腔演此剧时竟有此绝技。只好打消了演出这一剧目的计划。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去观摩,后来还在别人的引荐下,学习了这一绝技。
马最良是马连良的叔伯兄弟,他1949年在兰州参军,随军进疆,后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京剧团领衔须生演员。这是题外话了。
一个剧种,其强大的生命力来自两方面,一为层出不穷的名角,一为深厚扎实的观众基础。两者缺一不可。随着现代文明的冲击,尤其是在电视的冲击下,许多古老的戏剧绝活,正在渐渐地远离我们而去,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尽最大力量,将它抢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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