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里斯马基,现年55岁,是我最喜欢的导演之一。30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拍摄最凄凉的喜剧。电影如其人,亦如他的祖国芬兰。他的电影阴沉抑郁,找不到半点欢乐的氛围;里面的男人看上去像海象,女人看上去像老鼠。电影中的角色通常在工厂里埋头干着枯燥乏味的工作,或者下到煤矿里,又或者在餐馆洗盘子,角色与角色之间几乎从不交谈(他1990年的作品《火柴厂女工》The Match Factory Girl里的第一句对白距离影片开始有13分钟之久,而整部电影才68分钟)。他们总是豪饮一气,然后果断了结自己:在《升空号》(Ariel)里,一对父子先是坐在酒吧里喝酒,然后父亲站起来,走进厕所,饮弹自尽。他的主人公最大的心愿就是逃离当下的生活,通常都是坐船离开。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考里斯马基的这些作品其实既有趣又罗曼蒂克。事实上,考里斯马基本人变得越是阴郁,他的电影就拍得越柔和。这不难理解,就好像他说的:“了无希望的时候,也就没有理由厌世了。”2002年夺得戛纳评委会大奖的《没有过去的男人》(The Man Without a Past)就是一部表现在无望中寻找希望的他的后期代表作品:一个没有被透露名字的男人遭遇抢劫,失去了知觉,醒来后,他丧失了记忆,因此不得不重建生活,和露宿街头的人以及流浪汉交朋友。 考里斯马基又点燃了一支烟。他的新作《勒阿弗尔》(LeHavre)(在法国拍摄,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芬兰风格)是他6年来的首部新片,也是他最为乐观的作品。其实,他可能已经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电影类型:避难所童话(the asylumfairytale)。故事从警察拦下一艘载有偷渡客的货船开始,一个小男孩逃跑了,藏身在岸边,年老的擦鞋匠发现了他,并把他带回家中。没错,片中的角色依旧在沉默的愁云惨雾中不断饮酒,但是《勒阿弗尔》令人惊讶地肯定了爱的力量。那么,考里斯马基的灵感从何而来?“关于那些偷渡时在地中海淹死的人,我读了很多文章,也看了很多新闻报道,他们本以为能到达欧洲的黄金国,来时满怀希望。这种报道看多了,我的心灵开始感到不安。然而,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或许我看上去是一个很酷的人,但其实我多愁善感极了,很关心他人,倒不太关心自己。”在《勒阿弗尔》中,有一个有趣的桥段,当擦鞋匠向他得了癌症的妻子询问是否能去医院探望她时,她告诉他等她挺过关键阶段再来:“两周之后再来,带上我在拉罗谢尔(法国著名的海滨旅游城市)穿过的那条黄裙子。”我告诉他这是整部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一段,他笑着说:“我也是,当我写剧本写到这里的时候,都哭了。”为什么偏偏是拉罗谢尔?“因为我和我的妻子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