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程从国外赶回来的作家莫言昨天现身北京人艺排练厅,为大家解读即将于本月31日公演的《我们的荆轲》。这是莫言继小剧场话剧《霸王别姬》之后第二次写话剧剧本,也是他第一次与人艺合作。谈起这部创作于2003年的剧本,这位闻名遐迩的大作家,从《史记》到小说,从古代侠客到当代文坛侃侃而谈。
刺秦动机有新意
记者:您为什么选择“荆轲刺秦”这个故事?
莫言:这个题材并不是我自己选择的,是2003年空政话剧团委托我创作的,但后来因为“裁军整编”,空政话剧团退出了建制序列,这个戏就被搁置了。这次任鸣导演要排这个戏,我又大幅度地进行了调整。现在看来,当初的搁置对这个戏倒是一件好事,因为修改后的剧本比第一版要高出一个层次。
记者:这个故事大家都很熟悉,您又如何创新呢?
莫言:剧本的故事脉络还是和《史记》中的一样,但荆轲刺秦背后的动机、过程和人物性格都是全新的。
记者:荆轲刺秦的动机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莫言:他在排练刺杀的过程中慢慢对刺秦的行为有了新认识。刚开始是得到任务,像一般侠客一样希望一刺成名,慢慢地,他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杀人师出无名。到最后他的刺秦就没有多少利己的意识,就是一种行为,一种表演。
记者:荆轲刺秦的动机和他的性格您都做了自己的解释,是不是就改变了历史上的荆轲?
莫言:这个改变没有关系,我们是旧瓶装新酒,无非是借这个故事讲当代的事。我相信大家看完这个戏后不会去追究这个戏和《史记》有多大出入,是否篡改了司马迁的本意、歪曲了荆轲的形象。观众会明白我们的用意,我们就是要让这个故事和现代建立联系。历史剧如果跟现代生活不发生联系是没有意义的,好的历史剧一定是借古讽今,能够让当代人联想到自己的生活。当代人以历史题材写戏,肯定是因为现实生活中某个事件触发了我们,或者说历史故事触发了我们对现实的思考,两者必居其一,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记者:演员朗读的片段中有的台词非常口语化甚至是现代语言,有的又非常诗意,两种风格在剧中会不会有些矛盾?
莫言:现代的台词是一种进入的方式,用这种后现代方式进入比较生动活泼。现代语言的使用也是刻意的,它穿插在整个剧本中。我的主要用意是提醒观众这是一个现代人写的、现代人演的古代故事,不要让观众过分地沉浸于历史情节当中,提醒大家通过这个故事来认识当下,联系自我。两种语言风格之间没有什么矛盾,而且可以很好地融合在一起,我就是要让每个人都说自己的话。
我今天跟演员说,希望他们在排练过程中对过分书面的语言进行调整,把过分文言的台词改得通俗一些,因为一旦有的台词,观众不能瞬间接受,变成障碍的话,那是很糟糕的事情。
侠客也讲潜规则
记者:从现场朗读的片段来看,您对侠客的概念似乎有一个颠覆?
莫言:过去我们一提到侠会有一个固定的想法,侠就是义薄云天、舍生忘死、一诺千金。但是就我们目前所能看到有关侠的记载,他们其实没有太多原则性。司马迁《史记·刺客列传》里提到的侠,实际上就是受人恩惠或承诺于人而杀人,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所杀的人是否就真的是落后的、反动的,他们杀人的动机就是要报答、感恩?没有明确的是非和原则观念。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但最终我让荆轲超越了这种境界。侠客看起来是个独特的群体,其实和我们每个人都有关系,他们也有规则、潜规则。
记者:您在剧中都提到了侠客中的什么潜规则?
莫言:要成名就得拜码头、拜名人。只要你在一个坛里,甭管是文坛还是武坛,都有它的规则,这个规则其实就是一些人情,人和人之间情感的一种交易,友谊和物质的交易。
记者:这个故事怎么和我们的生活发生关联?
莫言:我们打个比方,可以把侠客的圈子比作当今的文坛。我觉得现在的文坛跟当初的侠客很像,剧中有很多的理解都是我从自身所处的这个文坛引发的,与文坛的各种现象和各种人有着间接的联系。在文坛中荆轲这种人是有的,别人我不敢说,我自己灵魂深处就藏着一个荆轲,也经历了荆轲那样逐渐认识自己的过程。
曾把话剧当吵架
记者:2003年版本和现在的有什么不一样?
莫言:改动主要在丰富荆轲这个人物上,深化荆轲跟燕姬的关系,对一些次要人物性格进行丰富。最早剧本人物性格比较单一,比较脸谱化,现在力争使每个人物都有一个侧面。
记者:那从2003年到现在,您对话剧的认识发生了什么改变?
莫言:最早我认为话剧是一群人在台上吵架,现在我觉得还是以“吵架”的形式来呈现。话剧的终极目的和小说是一样的,还是要写人,挖掘人的精神世界,挖掘人的内心矛盾。
记者:您现在能想象将来作品呈现在舞台上是什么模样吗?希望演员怎么去演绎?
莫言: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舞台上的一些简单场景。希望演员既要演自我又不要演自我:要演自我,是有演员的本色,有他自身对人物的理解;不演自我,是要让自我去适应剧本里给定的人物的精神状态和性格。
记者:您能接受比较先锋的戏剧表达方式吗?
莫言:一点先锋还可以,太先锋就接受不了。我的戏剧观念比较传统,希望舞台上有丰满的人物、比较尖锐的冲突,这种冲突不是外部的冲突,而是人物内心自我的冲突。台词应该有很好的文采,比较华丽,我喜欢莎士比亚、曹禺的戏。
记者:您会转型多写一些话剧吗?
莫言:小说与话剧二者是可以兼顾的,很多作家都写过话剧剧本,比如老舍、迪伦马特、萨特,萨特在戏剧方面的成就甚至超过他的小说。中国作家写话剧更有优势,因为中国传统小说非常重视人物说的话,每个人物说的话都非常符合他的性格。我过去的一些小说中的某些片段都可以摘出来当话剧演。
记者:您说过要写三部历史题材的话剧,除了《霸王别姬》、《我们的荆轲》外,第三部计划写什么?
莫言:要写的东西很多,什么时候能完成很难预料。接下来可能要写一部现实的题材,争取2012年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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