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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界大王”谭鑫培?无路可走“杀”出路来终成大器

——翁思再研究员在华东师范大学的讲演

翁思再

近代大学者梁启超,以这样的诗句来歌颂谭鑫培:“四海一人谭鑫培,声名廿纪轰如雷!以谭鑫培和梅兰芳所代表的京剧,才构成一部京剧艺术史的全璧。

从谭鑫培的艺术经历看来,这个“伶界大王”确实来之不易。他的嗓子条件不如汪、孙、刘,命运充满坎坷,可是他最后成功了。对此,张古愚先生分析说,谭鑫培靠的恰恰就是主观条件太差,客观条件恶劣。谭鑫培从多方面入手,在看似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路来,终成大器,正所谓“穷而后工”。

讲演者小传

翁思再


华东师范大学东方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文汇新民联合报业集团文化发展中心顾问、新民晚报高级记者、剧作家,央视《百家讲坛》主讲人。

1983年进入新民晚报,曾获中国新闻奖和全国晚报好新闻奖。其剧作有京剧《大唐贵妃》《玄奘出关》,越剧《道观琴缘》《新三笑》和舞剧《杨贵妃与谢阿蛮》等;是京剧大百科全书京剧音韵系列条目的撰写者。其学术作品还有《余叔岩传》《余叔岩研究》,编著《京剧丛谈百年录》《两口二黄》等。《非常梅兰芳》一书成为国内文化类书籍的畅销书。由其主讲的《伶界大王谭鑫培》从去年12月4日开始在央视《百家讲坛》播出。
一、谭鑫培和梅兰芳代表京剧

在清朝同治、光绪年间,有13位最有名的演员,后人称之为“同光十三绝”,还把他们集中在一块儿画了一幅图。在这幅《同光十三绝》的画里,有谭鑫培扮演黄天霸的形象。到了后来,这十三绝头上的光环几乎全让谭鑫培一人占去了。

今天的人们把梅兰芳作为京剧的总代表。对于这个问题,梅兰芳先生本人是怎么表述的呢?他在文章里说:“谭鑫培和杨小楼代表中国的京剧。”

梅兰芳最早是由谭鑫培提携起来的,他说谭鑫培等代表中国京剧这句话时,自己已经名满天下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仅仅是表示一种谦虚的态度吗?不,他在告诉我们历史上的真实情况。

在清朝同治、光绪年间,有13位最有名的演员,后人称之为“同光十三绝”,还把他们集中在一块儿画了一幅图。在这幅《同光十三绝》的画里有谭鑫培扮演黄天霸的形象,非常英武,那是个武生的形象。到了后来,这十三绝头上的光环几乎全让谭鑫培一人占去了。谭鑫培还被称为“谭贝勒”,这个“贝勒”的意思就是清朝的一种爵号,地位仅次于亲王。清朝末年,西方的电影技术进入中国,中国在1905年出现了第一部电影,这个电影是个戏曲片,那就是谭鑫培的《定军山》,大家翻一翻中国电影史就立马可知。当时北京的马路上,很多商店的店招多数是一个叫王垿的人写的。当时流行的唱腔呢,都是谭鑫培的“谭调”,有人就此写了一副对联,叫做:

有匾皆书垿,

无腔不学谭。

当时还有两句诗在京城流行,那就是:

国之兴亡谁管得?

满城争唱叫天儿。

生、旦为京剧艺术的两大主流,旦行的领袖是梅兰芳,那么,作为另外半壁江山的生行领袖呢?众望所归的无疑就是谭鑫培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在以梅兰芳为首的四大名旦崛起之前,京剧舞台几乎是老生的天下,所谓徽派、汉派、京派,或者“前三派”“后三派”,它们的创立者都是老生演员。老生发展到谭鑫培阶段,就集大成了。直到今天,我们京剧老生的唱腔乃至表演艺术,仍旧在谭鑫培的总体框架之内。

我们大致可以做这么一个界定:京剧艺术的代表人物,在梅兰芳之前,是谭鑫培。

我开头引用梅兰芳的话:“谭鑫培和杨小楼代表中国的京剧”,那么我们应该把杨小楼怎么摆呢?

杨小楼是武生,他又是谭鑫培的义子,艺术上受谭鑫培的影响也很大,因此,可以用谭鑫培来涵盖杨小楼。在谭鑫培身后,京剧的黄金时代并列着三座高峰: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简称“三大贤”。由于杨小楼的艺术可由谭鑫培来涵盖,余叔岩更是谭鑫培的弟子,而比起他们二人,梅兰芳的个人影响更大。因此谭鑫培身后,包括杨小楼在内的“三大贤”时期,也可由梅兰芳一人来代表。

那么,梅兰芳和谭鑫培的影响谁更大一些呢?从对京剧界产生全局性影响的时间上看,如果梅兰芳从统领四大名旦算起的话,至今是70多年,如果再把它上推10年,从上世纪二十年代算起的话,那么到今天大约80多年。谭鑫培呢?他的影响如果从光绪年间“无腔不谭”算起的话,到今天要有100多年啦。从这个角度说,恐怕很难说梅兰芳超过谭鑫培。

这就难怪近代大学者梁启超,以这样的诗句来歌颂谭鑫培:

四海一人谭鑫培,

声名廿纪轰如雷!
以谭鑫培和梅兰芳所代表的京剧,才构成一部京剧艺术史的全璧。

二、谭鑫培是老生主流音韵体系的奠基人

谭鑫培虽然是湖北人,但很早就离开了家乡,他的汉派老生风格,主要得传于余三胜。拜师余三胜是谭鑫培艺术生涯里的一个重要环节,是谭鑫培找准定位的开端。

早期京剧是老生当家,最早的三位著名老生演员被后人称为“老三鼎甲”。原来,过去人们把科举中榜的前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称为“三鼎甲”,京剧史上首度获得“三鼎甲”称号的是程长庚、余三胜和张二奎,他们分别来自安徽、湖北和北京,程长庚是徽派,余三胜为汉派,张二奎是京派。

谭鑫培在三庆班,得到程长庚的熏陶和亲炙。与此同时,他得以在三庆班以拜余三胜为师,向张二奎取法。其中谭鑫培学得最多的是余三胜。
谭鑫培虽然是湖北人,但很早就离开了家乡,他的汉派老生风格,主要得传于余三胜。最初他托人向余三胜提出学戏请求时,余三胜对来人说:叫他递门生帖子来!这是什么意思呢?第一,我准备认真教你。第二,我看出你将来必非池中之物,因此我也要一个名分。第三,你必须端正学习态度,因此要履行正规手续。于是谭鑫培立刻照办,认真举行拜师仪式,先向祖师爷顶礼膜拜,再给师傅磕头。拜师余三胜是谭鑫培艺术生涯里的一个重要环节,是谭鑫培找准定位的开端。

在京剧发源和形成过程中,湖北这片热土的作用是历史性的。京剧中的一个主要腔系——西皮,就是发端于秦陇,通过汉水传到湖北襄阳,结合湖北当地的楚调而完善并传开,因此西皮又叫“襄河调”或“襄阳调”。

早年湖北艺人进京之前,汉调戏班已经皮黄合奏。不过比起程长庚来,余三胜的戏还是以西皮见长。谭鑫培拜余三胜所学,当以西皮为主,他后来在“无腔不谭”时期的著名唱段“店主东带过了黄骠马”,来自《秦琼卖马》,这出戏就是向余三胜学的。更重要的是,谭鑫培通过拜师余三胜,强化了家乡的湖广音概念,对后来他美化老生唱腔、建立老生主流音韵体系,起到了基础性的作用。

三、程长庚为什么不让谭鑫培唱老生戏?

程长庚为什么不让谭鑫培唱老生呢?这是由于他没有能够预见到京剧唱腔的发展进化规律,判断失误了。程长庚自己没有意识到,这是审美上的局限。这样的事在艺术史上并不少见,不足为怪,并不妨碍程长庚的历史地位,他仍然是京剧的鼻祖和艺术大师。

由于谭鑫培的青春期一度脱离舞台,归队后又主要演武生,使得他后来没有再伤嗓子,倒仓期逐渐缓过来了。他本是学老生起家,此时台上演武生而台下默默学老生戏,而且徽派、汉派、京派都学了。随着嗓音的渐渐恢复,他想,这下可好了,我学了那么多老生戏,可以过过瘾了。可是不知为什么,程长庚明明晓得谭鑫培会很多老生戏,明明晓得他嗓子在好转,然而总是不给他在台上派老生的活儿,还是每天让他演武戏。谭鑫培忍不住了,就去找程长庚请求说:“该给我露一下手演老生戏了吧。”程长庚说:“别急,先演好你的武生戏吧。”

程长庚为什么不让谭鑫培唱老生戏呢?难道他们关系不好,程长庚嫉贤妒能吗?都不是。

程长庚喜欢谭鑫培,有一件事可以证明。当时大名角出行,靠的是自备的骡马车。程长庚在晚年,把自己的“私家车”——一辆骡车,送给了谭鑫培。对此谭鑫培很得意,还专门同这辆骡车一起拍了一张照,名之为《出行图》。

《梨园燕都梨园史料》上记载着程长庚逝世后谭鑫培的表现:

“长庚没,(谭鑫培)落落不自聊,尝痛饮不出。”

谭鑫培成为“伶界大王”之后,听见别人说起程长庚时,《梨园燕都梨园史料》上如此记载他的反应:

“至道及程长庚,则尊为大老板,奉若神明,俯首皈依,所谓中心悦而诚服者。”

这些事实都说明,无论生前身后,程长庚和谭鑫培的关系都不错,如果程长庚嫉贤妒能,他俩就不会有这样的感情。那么,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什么深刻原因呢?

光绪六年,就是1880年,程长庚故世。穆辰公的《伶史》中写到程长庚的临终遗言时,有一段话传达了一个信息,表明程长庚对谭鑫培的担心:

“惟子声太甘,近于柔靡,亡国音也。我死后,子必独步,然吾恐中国从此无雄风也。”

原来程长庚不让谭鑫培唱文戏,是怕谭鑫培那种所谓“亡国之音”会产生副作用,对社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那么程长庚时代的京剧老生,是一种什么声音呢?当时有一句诗可以概括程长庚的演唱风格:

时尚黄腔喊似雷,

当年昆弋话无媒。

黄腔就是二黄,早年是皮黄戏班的统称。

当时中国进入近代社会的转型期,面临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生灵遭涂炭,全民族发出救亡图强的呼声,人民需要呐喊,于是,本来比较流行的昆曲、弋阳腔显得太优雅、太软了。

程长庚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应运而生的,京剧也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形成的,逐渐代替了优雅缓慢的昆腔和弋阳腔。程长庚编创的老生戏,多数是治国兴邦的历史题材,禀受民族大义和凛然正气。这是他体现社会责任的需要。可是,谭鑫培的声音和程长庚不一样,比较流利、纤巧,同程长庚所提倡的雄风相距太远。据说,程长庚还曾经具体批评谭鑫培的演唱是“不守成法,外造天魔”。

应该怎样认识程长庚对谭鑫培的批评呢?

程长庚时代“时尚黄腔喊似雷”,到了谭鑫培时代,历经庚子(1900年)之变,国土被八国联军的铁蹄践踏,国家积贫积弱,危机更加深重,国人呐喊已久而看不到出路,只有哭泣。谭鑫培的歌声恰恰适应了这种“变呐喊为哭泣”的国民心理。1905年,百代唱片公司把“无腔不谭”记录下来时,首先考虑的两段是《秦琼卖马》和《洪羊洞》,请看这两段开头的唱词:

《秦琼卖马》:

店主东带过了黄骠马,

不由得秦叔宝两泪如麻。

《洪羊洞》:

自那日朝罢归身染重病,三更时梦见了年迈爹尊。当时京城街头说起老谭,往往还会哼这一句:

“叹杨家——”

这是《洪羊洞》里另一段以及《李陵碑》主唱段的起首句。人们哼唱以谭腔道出心声,家国之事,惟在一叹之中。

我们再看形式发展的规律。程长庚之前,西皮和二黄的唱腔刚从它的母体——民间的梆子系统里脱胎而出,社会上就有许多老观众听不惯,比如当时的湖广总督,虽然生活在皮黄最流行的地区,但是就不喜欢听皮黄。他说二黄、西皮太软,还是梆子听起来更有劲。

后来大家听惯程长庚了,包括程长庚本人在内,许多人就听不惯新生的谭鑫培的唱腔;而过了若干年,在程长庚的身后同样是谭腔,梁启超先生就很喜欢,不觉得他是靡靡之音。再过了若干年,在谭鑫培之后余叔岩风靡的初期,又有一些老观众说,余叔岩太软、太巧,缺乏谭鑫培的风骨。

其实,这些批评意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前人听不惯后人,嫌后人太软。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在艺术转型的初期,老观众或听众不理解,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艺术上的新生事物要被多数人接受,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只要这种新生事物符合发展规律,它就一定经得起考验。

我们不妨把早期和后期的老生唱腔对比一下。

《文昭关》是程长庚最拿手的戏,通过他的直接传人,我们知道演唱风貌基本上是大刀阔斧,直腔直调,雄浑古简。大概在程长庚身后七十几年,杨宝森唱《文昭关》时,就处理得细致了,加强了哀伤的感情,虽然听上去确实比以前软,可是韵味更好了。

从梆子到二黄,从程长庚到杨宝森,我们回顾京剧唱腔的变迁,发现它是一个艺术化、韵味化的过程。

为什么程长庚时代“喊似雷”的声音,后来会逐渐退出时尚潮流了呢?原来,时代对于艺术有所影响、有所投影,但绝不是机械地对应。当时,人们既需要呐喊,也向往安定。人的本质是向往真善美。韵味化的过程是京剧艺术发展的内在需要,是审美规律所决定的。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分析,程长庚为什么不让谭鑫培唱老生呢?这是由于他没有能够预见到京剧唱腔的发展进化规律,判断失误了。程长庚自己没有意识到,这是审美上的局限。这样的事在艺术史上并不少见,不足为怪,并不妨碍程长庚的历史地位,他仍然是京剧的鼻祖和艺术大师。

四、谭鑫培的艺术道路是穷而后工

谭鑫培的崛起,即以校正、反拨程长庚为己任,以“柔靡”抗衡“雄风”,由此接续上中国戏曲的古典性发展,并在他手里完成了体系的构建。

从谭鑫培的艺术经历看来,这个“伶界大王”确实来之不易。他的嗓子条件不如汪、孙、刘,命运充满坎坷,可是他最后成功了,靠的是什么呢?对此,张古愚先生分析说,谭鑫培靠的恰恰就是主观条件太差,客观条件恶劣。
当时湖北人在北京吃不开,伶人中老一帮是苏州籍,都是昆曲名伶的后代。新一帮是安徽籍,他们虽无苏州籍的老资格,但徽商势力很大,连带着就有些政治势力。谭鑫培出道时,余三胜已经上了年纪,被张二奎压倒;此前因程长庚成名,也使得湖北老生王洪贵失去号召力,另一位汉派老生李六也沦为唱中场戏的演员。在这种情况下,谭鑫培一方面着重于演武生,一方面动脑筋找窍门,而不是单凭苦干。谭鑫培有自知之明,承认自己唱不过王九龄、杨月楼、许荫棠、孙菊仙、汪桂芬、龙长胜,做不过张胜奎、卢胜奎、孙春恒、李六和晚辈刘景然,于是他就另辟蹊径。首先是有勇气,敢于推翻传统,把戏班群体制改为明星制,于光绪二十二年,成立同春班,由他个人挑大梁。他首创乐队依据角儿调门定弦,推翻了原来以正宫调为标准的惯例,一扫舞台上单凭高调门穷喊直叫的唱法,这样就可以把多余的气和力,用在字正腔圆的工夫上,做到了唱者顺口,听者顺耳。另外,他充分发挥自己武生底子的优势,以卓越的身手腰腿功夫显露在舞台上,因此无论折子戏、官衣戏,还是穿蟒扎靠戏,都边式好看。再者,他脸上的神气、眼中的神情和嘴上的出语,都具有个性,一扫前辈老生的一般化。还有,他力避当时别人唱红的戏,着力开拓冷戏,甚至唱开锣戏,比如《盗宗卷》、《天雷报》(《清风亭》)、《庆顶珠》(《打渔杀家》)、《琼林宴》(《问樵闹府》)、《伐东吴》、《黄金台》、《南天门》、《乌龙院》等,而且把它们演成了自己的看家戏。他还对一些经典老戏进行开掘,如《洗浮山》后面加《托兆》,把花脸戏《沙陀国》改为老生唱,改名《珠帘寨》等。谭鑫培就是这样从多方面入手,在看似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路来,终成大器,正所谓“穷而后工”。

蒋锡武先生有一个观点:在世界文化的长河中,中国的古典艺术风格偏于“阴柔”。在程长庚、谭鑫培的时代,一方面中国社会在逐渐迈入近代化,另一方面是作为极具古典精神的昆曲由于种种因素的制约,特别是囿于其自身的局限,使它无法完成中国古典戏剧体系的构建。程长庚适应近代化的需要,一反昆曲已经走向极端的“雅正”之音,振起“时尚黄腔喊似雷”的雄风,然而却无法顺从中国戏曲古典性的要求。谭鑫培的崛起,即以校正、反拨程长庚为己任,以“柔靡”抗衡“雄风”,由此接续上中国戏曲的古典性发展,并在他手里完成了体系的构建。这是谭鑫培对中国文化的最大贡献。谭鑫培这一伟大贡献完成于清末民初,恰与中国封建社会的终结过程同步,可谓“国家不幸诗家幸”。

五、谭鑫培的钱花到哪里去了?

谭鑫培临终时,告诉儿女不要分居,因为他留下的钱,全家合住还够用,如果分居就不够了。谭鑫培的大笔收入,百分之七十是捐给寺庙的。戒台寺的方丈过意不去,想要回报老谭,问他有什么需要。而老谭做了善事,不图任何回报。

谭鑫培赚钱很多,除了内廷供奉的厚赏以外,光是堂会,他出场一次,至少可得二百两银子,后来达到五百两,最高达到七百两。他每去上海演一轮,得到的银子往往有几千两,他本人足以列入当时京城里的富豪名单。可是谭鑫培没有三妻四妾,房产也只有一处。这所不很大的房子,现在还坐落在南城的大外廊营。谭鑫培临终时,告诉儿女不要分居,因为他留下的钱,全家合住还够用,如果分居就不够了。那么他赚了那么多,钱花到哪里去了?

北京南城曾经有过一个梨园公墓,这是当年谭鑫培带头出资、买地兴建的。谭鑫培还捐资办过学校。他捐资最多的地方,是在寺庙里。谭鑫培中年开始信奉佛教,成为一名居士。往往戏班子歇夏,他就到戒台寺、潭柘寺住上一两个月。他在那里发现庙宇的房子年久破旧了,就捐出了一大笔款以供修缮。

据他的后代说,谭鑫培的大笔收入,百分之七十是捐给寺庙的。戒台寺的方丈过意不去,想要回报老谭,问他有什么需要。而老谭做了善事,不图任何回报。后来方丈说,你每年都来这里,是不是喜欢这里的环境?老谭说,是啊。方丈说,那么你以后长眠在这里如何?老谭说当然好啊。于是戒台寺就在山上辟出一块地,用作谭鑫培的墓地。这就是后来谭鑫培埋骨的地方。

当时有人问:你为什么不买一些地产,给子女留作长久的富贵呢?据《清代燕都梨园史料》记载,谭鑫培说:

夫产岂独区区土地云尔哉?随所业皆产也。且中国之法,旦夕纷纭,昨之所尊,今之所弃。独吾术自李唐千百年,乃无盛衰。

这话的意思是说:产业不仅仅是房子和土地,和大家一样,艺人所从事的工作也是产业。中国的产业更替很快,起落很大。昨天兴旺,今天就被大家抛弃了。唯独我们的艺术产业是从唐朝就传承下来的,非常稳定,没有衰败过。谭鑫培认为把艺术留给子孙,比给他们买房子、置办地产更为重要、更有效。

谭鑫培的8个儿子,多数在梨园行工作。其中第五个儿子谭小培,继承家传衣钵。谭小培的儿子谭富英,是“后四大须生”之一;谭富英之子谭元寿,是当今硕果仅存的京剧界首席老生;谭元寿之子谭孝曾,现在是北京京剧院的当家老生;谭孝曾之子谭正岩,在近年央视青年京剧比赛中以文武双全夺魁。谭门还有一个分支,远在宁夏坚守着京剧阵地。

我国著名社会学家潘光旦在1941年写过一部《中国伶人血缘之研究》,列出了包括谭门在内的数十个家系。时隔70年,如今遍览梨园,还有哪一个家族能像谭家这样持续七代的呢?没有。谭家香火如此旺盛,绵延不绝,有什么必然性吗?

我曾以这个问题请教谭元寿先生,他回答说:“大概是先祖谭鑫培生前行善积德,泽被后代吧。”

我把元寿先生的这句话,作为今天讲演的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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