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
当前位置:汉程网 >艺术 >艺术文库
分享
  • 微信里发现点击扫一扫即可分享
评论
  • 0

连载:《自成一派:赵燕侠》(节选)(之九)

九·上海练剑

离开了厦门以后,赵小楼一家辗转浙江等地来到了上海。在天蟾舞台见到了毛家班的毛韵珂与毛剑秋父女。两次武汉合作的愉快使他们彼此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按理说,挑班的班主与搭班的角历来是一对天敌,而赵小楼与毛韵珂父女却始终相敬如宾。特别是毛剑秋和赵小楼在一起排演了《佘赛花》、《桃花扇》等戏,赵小楼总是以大嗓小生扮演杨继业或侯朝宗等等小生的角色,与剑秋配合得珠联璧合,十分默契。再加上赵小楼主演的武生戏如《落马湖》、《罗四虎》、《独虎营》或全十四本《金镖黄天霸》,他的戏既有南派武生的勇猛和繁难的技巧又有北派武生讲究工架和动作规范的特点,在上海很受欢迎。更为重要的是毛韵珂与毛剑秋父女知道赵小楼讲义气,重信誉,给的戏份多少从来不说不道,有时候因为天气关系,或戏码安排不当,影响了上座,收入减少,赵小楼从来没有怨言,更不会给你脸色看。而赵小楼唱戏极其认真,从来不偷油耍滑。他在毛韵珂的身上还学到一个本事,那就是如何培育自己的子女。毛韵珂的女儿剑佩、剑秋,儿子燕秋,都是毛家班的主演,毛韵珂给儿女来配角或者管事,付出了艰辛地努力,成为儿女挑班唱戏的坚强后盾。当然也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因为早在他的儿女还小的时候,毛韵珂就已经是上海滩有名的旦角演员“七盏灯”了,后来为了给女儿创造条件,他才改学老生的。如此甘心做儿女的辅弼,这对赵小楼启发很大。这也就是毛韵珂捧着儿女唱,带着儿女唱,让女儿挂头牌,自己挂二牌的这一模式成为后来“赵小楼‘打’出赵燕侠”的前车之鉴,后世之师。无论如何,赵小楼与毛家班如此长期,如此频繁地合作在戏班中是不多见的。

赵燕侠则继续跟着父亲在剧团里担任娃娃生,一来可以踩一踩台毯,得到舞台实践机会,二来可以在演出前后,跟着父亲在舞台上练功。当然,每天要等大家都离开天蟾舞台,赵小楼才带着女儿偷偷地到舞台上练功。再苦练的学生在这个时候也早就该回家睡觉了。如果赵小楼和赵燕侠爷俩没有演出,天蟾舞台上是不允许练功的,赵小楼只好带着女儿在里弄中练功。

一位叫徐聚源的上海老戏迷回忆当年赵燕侠的情况时说:“赵燕侠7岁开始随父赵小楼先生在上海、汉口、杭州等搭班演戏,有“小神童”气质。14岁之前,她在上海住过‘沪光大戏院’对面马德里石库门房子,与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在父亲严格教练下学习练功,她穿一件小棉衣,数九严寒在弄堂口学艺、劈叉、踢腿等等,多么艰苦啊。但是她从小就十分坚强,在旧社会时她家境贫穷,是从小熬苦长大的。每当想起她这段经历,都使我十分受教育,十分同情。”

徐聚源先生的这段回忆证实了赵燕侠第二次到上海的少年岁月。那时,外公外婆和小姨三口再加上他们家三口,一共六口人挤在一间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睡不下,他们一家三口只好睡在地板上。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坚持每天练功,有时在弄堂口练,有时把练功把子夹在宽大的棉袍里偷偷带到公园里练。因为被公园的管理员发现就会被赶出来的。有时她也会到剧场的舞台上练。那是剧场约请到北京、天津或武汉的戏班,这些外地戏班要排戏练功,她也就混在里面跟他们一起练。

那时旦角都要练习跷功,花旦、武旦更要踩跷。跷有硬跷和软跷之分。硬跷是要把像缠足小脚形的硬木板绑在脚上,硬木板的下面是一个木质的小脚,约三寸,与过去妇女缠足的模样相同,小木脚的下面是一个圆形的铁箍。绑上以后,脚就会离开地面。很像现在的芭蕾舞的脚尖舞。这样一来,全身的重量都落在木板下面的金属后跟上,直径不过一寸。如软跷是把两脚各绑在一只坡跟的小脚上面,虽然脚尖可以直接挨地,只是脚心落在木制的小脚上。硬跷比软跷要难的多。当年以小翠花、荀慧生的跷功最有名,被称为“水上飘”,没有5年以上的功夫是不行的。而且要在光滑的冰地上,头顶盛满水的磁碗,腿部夹一张纸跑圆场也不能掉才行。程砚秋少年是时练习跷功则是站在大水缸的缸沿上,并且在缸沿上练习跷步。每当他们回忆起练习跷功的艰难都会流下辛酸的泪水。赵燕侠明明知道练习跷功很苦,却心甘情愿地自讨苦吃。

著名武旦阎世善在上海时曾经送给赵燕侠的姨妈马秀荣一幅硬跷,赵燕侠看到马秀荣绑着跷练功特别羡慕,就趁小姨不在的时候自己绑上跷来练。小姨回来练功,一看赵燕侠在练就很不高兴。两人为这付跷闹得很别扭。为此,赵燕侠只好早起,在每天天还不亮的时候,趁着月色就绑起跷来,在楼梯口一点小的地方练起来。等小姨醒了,马上解下来还给小姨。那时的赵燕侠就是做梦都希望有自己的一付跷呀。后来,在她12岁那年到北京来,还是她的老师何佩华知道赵燕侠练习跷功心切,就送给她一付旧的硬跷,这使赵燕侠如获至宝。那时的女孩子谁不想穿上一双漂亮的新皮鞋美一美呢。可赵燕侠却想着练习好跷功,将来到舞台上美一把。

虽然这付跷给她的双脚带来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酸麻、紫肿,可她从不叫苦。练习跷功的第一步是站,要绑上跷在一块方砖上站在一柱香的时候,然后一边站,一边调嗓子。练到站多长时间也不感到痛苦了,站在一块立砖上也很平稳了,才开始联系跑,再联系踩着跷,扎着靠,打把子。

在踩跷的戏中,最吃功夫的戏就得说是《阴阳河》了。这出戏也是小翠花的拿手戏。在这出戏中,有挑一百天水的情节,演员要踩着跷,挑着扁担,一头一个水桶,在舞台上,水桶、绳子、扁担,要成一条直线,还要耍流星、耍大刀花等技巧。特别是打脚尖的动作要小脚(也就是绑上的跷)碰到手才行,那是很难的。为了演出这个戏,赵燕侠每天都踩着跷到胡同口的水井去跳水。在技巧和生活方面都进行了精心的训练。她第一次演这出戏是在北京鲜鱼口内的华乐戏院,也就是后来的大众剧场。配演是李洪春先生,那年她17岁,就把这出最难演的跷功戏演得非常圆满。接着她又演出了另一出吃功夫的跷功戏,那就是《西湖阴配》,也就是后来小翠花先生最拿手的《红梅阁》,这出戏的李慧娘被贾似道杀死以后变成鬼魂,要踩着跷走魂子步。按迷信的说法,鬼的步子很轻,走路是没有声音的。所以要求李慧娘的魂子步要走出太极图形或者大圆场,走起来步子要小,要快,要如同一股烟似的飘然而过,所以演员的上身要纹丝不动,几乎看不出是人在走路,只见演员在舞台上很快地移动,因此对跷功的要求非常高。同时,李慧娘在从火判那里借得阴阳宝扇,踩着跷从两张桌子上翻抢背下来,都是高难技巧。没有经过艰苦的训练是不可能的。

由于赵燕侠从少年时期练功就练得狠,赵小楼看功也看的严,在上海是出了名的。这不但引起了徐聚源先生等许多戏迷的注意,同时也引出了两段故事:

一个是引起天蟾舞台前台老板的愤怒。但是他不是恨赵小楼破坏剧场的规矩,私自在舞台上练功。而是因为……

有一天晚上散戏后,赵小楼看后台没有人了,就带着闺女到舞台上练起功来了。先是踢腿、下腰、遛虎跳、跑圆场,然后就是拉戏。那天拉的是《英雄义》,又叫《一箭仇》的枪架子,爷俩从对枪开始,赵小楼要求闺女都要走开了,舞台有多大,正式演出应该到什么位置,现在练功就应该到什么地方,不能跟在弄堂口练功那样,地方小,走不开,点到而已。在舞台上就是要按正式演出的标准来要求了。对枪后是“大快枪”,赵燕侠穿着厚底靴,两腿绑着沙袋,打起来如车轮大战,你来我往,他进我退,我进他退,而且每打一下,都做到稳、准、狠,清楚干净。打到最后,赵小楼在逼女儿三个转身时,而他本人不用转身,在舞台上应该要等对方转过身来再接着打对方的蓬头,而赵小楼为了逼女儿加快速度,总是女儿刚刚转过身来,父亲的枪已经刺了过来。赵燕侠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最后,一枪终于打在女儿的身上,赵燕侠不由得“哎吆”一声,只见赵小楼的枪杆马上变成了抽人的鞭子,啪、啪,向赵燕侠的身上抽来。赵燕侠没有哭,但是也被打得东躲西藏,赵小楼依依不饶地追着打。这时只听一声:“不许打!”

赵小楼父女一听,真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去,才知是戏园子的老板。奇怪的是老板没有责备他们为什么在舞台上练功,而是冲赵小楼喝道:“这是谁家的儿子,你把他打坏了怎么得了!”

“不是儿子,她是我闺女。”赵小楼回答。

“是个闺女?那为什么练武生的功夫呢?”

“大伯,您好!这么晚侬还没有困觉?”赵燕侠也马上打招呼,也证明了自己是赵小楼的女儿。

“哎呀,多好的闺女。真是自己的亲闺女?怎么能这样打呢?打坏了可怎么办?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也不能这么打呀!”老板依然表现怀疑的口吻。赵小楼也表现出沉痛的心情,打在女儿的身上,疼在自己的心上,很难过地说:“我是想,我们干这行,不豁出半斤八两是白费劲,不如不练,要练就得练出点名堂来。她虽然要学旦角,可是天下唱武旦的多了,没有点高人的地方要想在戏班里混出来是不可能的。所以唱武旦要打下武生的基础,起码要多一双厚底靴,起码要扎硬靠,将来按旦角的要求起霸、打把子,唱一出大戏才没有负担。才能比任何旦角都高出一块。人人都一样,高也高不出一萝卜皮,人家凭什么用你,观众凭什么买你的票?给你掏钱?你说你比她好,好在什么地方?谁承认?”

“是呀,是呀,干这行真是不容易!”赵小楼一番话说的戏园子老板无言答对,只好说:“我看闺女很要强,可别打坏了。你们练吧。”

“大伯,侬走好!谢谢侬!”赵燕侠送走了老板,又练了起来。

赵燕侠练功引起了天蟾舞台老板的误解和愤怒还不要紧,而且出于同情,赵小楼带着女儿每晚在天蟾舞台上练功,剧场的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然而,更麻烦的是赵燕侠的练功,由于越练越好,引起了一位到中国寻找舞蹈演员的美国舞蹈家的兴趣。他们看了赵燕侠的京剧程式动作非常振奋,说他们就需要她这样的舞蹈家。赵燕侠说她不是舞蹈家,她练的都是京剧的程式动作。而美国人却说,你的京剧动作就是中国最好的舞蹈非要把她带走,而且许诺,赵燕侠到美国演出的报酬比其他同去演出的都要高出一倍,她的小姨马秀荣也可以一同前往。赵燕侠一听,演出一场就能拿到那么多的美金,这一下她的父母就不会再受穷了,她这一去就可以撑起全家生活的重担了,她可高兴了。在小姨的帮助下,她们正式报名并得到了批准。可是她回家跟父母一说,父母都坚决反对,决不允许她离开家庭,远渡重洋。后来姥姥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许她去,而且还把小姨给骂了一顿,说都是小姨不好,给赵燕侠带坏了。赵燕侠和小姨只好去找美国的舞蹈家说明他们无法前往美国的原因。美国舞蹈家都非常遗憾地说:“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呀,你们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赵燕侠空欢喜一场,也很不开心,就问父亲为什么不让她出去挣钱养家呢?赵小楼看到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知道为家里分忧解难了,心里又高兴又难过。这几年,女儿没少吃苦,没少受罪,也没少挨他的打,她的技艺在一天天提高,他能不高兴吗?可是他也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吃喝不愁,穿着自己最心爱的衣服。过着幸福的生活,而自己不能给女儿这一切,每天穿着一身汗臭味的大靠,绑着受刑一般的跷,艰难地练着跷步,其中的苦和痛,父母能不知道吗?

但是,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闺女呀,挣钱养家是很重要,可是我们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我们不是要你唱几出戏,挣点钱能养活我们就可以了。你应该明白,爸爸也是七年坐科,挨了不少打骂,然后到处搭班唱戏,累死累活,可是却很难摆脱生活的困境。难道你也像爸爸一样这么搭一辈子班,受一辈子穷吗?不错,谁都说我赵小楼有一号了,大江南北的戏班子里还没有不知道你爸爸的,但是自己能够挑班唱戏吗?一出戏,挑班的拿多少钱,搭班的拿多少钱,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别看这挑班、搭班,一字之差,却是天地之别呀!爸爸之所以希望你加紧练功,出人头地,就是希望你不要走爸爸这条路。通过这几年的磨砺,我看你只要努力,是有希望的。但是当年爸爸坐科如果挨打是一百下,爸爸就得打你二百下。如果我狠不下心来,你的功上不去,爸爸就对不起你呀!”

然后,赵小楼跟她说明了自己的具体设想:他认为自己从北方到南方转了这么一圈,增长了不少见识。学老戏,排新戏,演提纲戏,连台本戏,京朝派、外江派、海派、杭嘉湖,里下河的水路班,咱们都见过了。以后我还要给你请个上海的师父好好学习一下上海的戏路子。这样对你将来走南闯北都有好处,你就可以走遍天下都不怕了。但是,要学正经戏,只能到一个地方去,那就是北平。咱们唱戏最讲究的就是北平,那里的戏最规矩,最讲究,爸爸一定要带你到北平去,正经拜师学艺,要拜真佛,取真经,学到京剧的真玩意儿。

不久,哪天晚上看到赵小楼父女练功的剧场前台老板特意找到赵小楼说:“赵先生,您总让孩子按武生的路子练功也不是办法,我给您的女儿请来一位比较合适的旦角先生,让您的女儿好好拜师学艺,您看如何?”这位老师名叫金碧砚,是在北京学艺,并拜师王瑶卿先生后才到上海搭班唱戏的。戏的路子很规矩,唱腔也很讲究。赵燕侠跟金老师学的第一出戏就是正经的大青衣戏《二堂舍子》,这是一出身份戏,也是念白戏,做工戏,唱腔不多,唱好了很难,可以说是老生和青衣“对儿戏”中最难的剧目之一。后来又学了一出《二进宫》,这给她在唱腔方面和青衣的身段方面都奠定了重要的规范基础。

当时,赵小楼在天蟾舞台搭毛家班唱戏,对于京剧演员来说,多好的演员也不能在一个地方不动,没有一个好角在一个地方唱一辈子的。毛家班同样不能总在天蟾舞台唱戏,毛韵珂就对赵小楼说,他们计划外出,由南京奔武汉,因为上海、南京、武汉都是毛家班唱红了的地方,问赵小楼是否能够一路同行。赵小楼想了想说:“我们陪你们到南京吧,武汉就不去了。我们离开北方时间太长了,总该回去看看了。”就这样,赵小楼一家辗转南京、济南、天津,在天津住了一段时间,在他大伯父赵广顺的戏班唱了一段,赵燕侠也趁机和她的姑姑们学了几出戏,便于1941年到了京剧的发祥地:北京,也就是当时的北平。
©版权说明:本文由用户发布,汉程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若内容存在侵权或错误,请进行举报或反馈

国学汉语

  • 字典
  • 康熙字词
  • 说文解字
  • 词典
  • 成语
  • 小说
  • 名著
  • 故事
  • 谜语

四库全书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