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在园子的水榭上唱着,水波微漾,把声音传得更远、磨得更圆。隔水的听客们,黄昏里意兴正浓。课植园的春秋两季,张军把光阴慢慢拽回六百年前。一直这样演下去,演到天荒地老,演到返老还童,每天都来此拾画、幽媾。任生命怎样风吹雨打,这里只有丽娘和梦梅。那一二听客的唏嘘,怎及此时片刻温存。
也便是这个张军,现在要让昆曲插上电。时间是临近新年的那几个晚上,地点是在奔驰文化中心,服饰是笔挺的西装。“但是旦角会穿古装,和小生会有互动。”哦,那便是她来寻他了。寻见了么?寻见了又怎样呢。
“我是一个歌者。”他要用歌声唤起更多的人来倾听这些几百年前的雨细风残。还有年轻人的声音,稚嫩的童声唱着《长刀大弓》,一支昆班的入门曲,几十年前他的师傅唱着它,后来他也唱着它进了昆班,现在他的学生们也开始唱了:“长刀大弓,坐拥江东,车如流水马如龙,看江山在望中。一团箫管香风送,千群旌旗祥云捧,苏台高处锦重重,管今宵宿上宫。”这是《浣纱记》里夫差唱的,要让每一辈的小昆班来体验这思古的豪情。
还有摇滚版的《红绣鞋》,吕洞宾在《邯郸记》里这样唱到:“趁江乡落霞孤鹜,弄潇湘云影苍梧。残暮雨,响菰蒲。晴岚山市语,烟水捕鱼图。把世人心闲看取。”好一位飘逸的披头士!鼓点是他的剑尖,贝斯是他的拂尘。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梦梅唱着丽娘的歌,“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还会是一场多媒体的演出。”梦梅说着张军的话。“啊呀人儿呵,守的个梅根相见。”这来的才是那个杜丽娘。
三支曲子放毕,张军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他的小工作室,和录音设备,和电脑,已经取代了水榭亭阁。“音乐、文学和气质是昆曲最核心的精神。保留了这些精神,形式再怎么变都没关系”他说。他儿子很喜欢听他唱,有时幼儿园一回家,便要放CD听。
前年采访,他说希望自己能像坂东玉三郎一样做一个纯粹的演员。但是他现在俗务缠身,有剧团、有基金会、还要给小朋友教学。那个园子,还回得去吗。“如果明年我还有精力的话,我一定会再去课植园唱。”春秋两季,在真的园子里,唱它个山缠水绵。明年,他还要推出一部新版的《长生殿》。这次的剧场是一个非常后现代的空间,在浦东。
B=《外滩画报》
Z=张军
B:你这次慈善音乐会,是怎样的慈善呢?
Z:张军昆曲艺术中心委托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校培养了一班小朋友,都是十岁左右。我是第三代昆剧传人被称作“昆三班”,他们现在可以算是“昆六班”。他们现在读了差不多三个多月。在这次音乐会上,他们将会上台表演,这是他们人生第一次表演。这批孩子要十年以后才能本科毕业,他们除了享受到国家的政策之外,还会得到我们中心的奖学金和其它一些基金的帮助。本次音乐会所募集的款项和演出收入将全部纳入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张军昆曲艺术基金的教育培训专项资金,用于昆曲专业人才的培养和昆曲艺术教育的普及。
B:谈谈这次昆曲音乐会的形式吧。
Z:这次音乐会不是一场“戏”,而首先是场“音乐会”。我会完全穿现代服装演出。台上也会有古装,但是古装是旦角,会和我又很大的互动。昆曲的谱子都是六百年前留下来的,但是今天新的音乐手段能提供给我们新的想象力。我近三五年一直在想,这些曲子,我该用什么方法来把它们最伟大的东西呈现给现代的观众。我找了将近20段我喜欢的曲子,由我的好朋友彭程来重新编曲。各种编曲风格都有。我当然是一个昆剧演员,但当你去追溯昆剧的历史的时候,可以分为三个两百年,第一个两百年,它只是一种音乐形式,一直到嘉靖年间,“昆曲”这种音乐形式才被写进戏剧当中,有个戏叫《浣纱记》,这时它才成为“昆剧”。第二个两百年是它最辉煌的时期,几乎主宰了整个中国剧坛和中国人的审美,而最近的两百年,则是它的衰败和没落。所以我自己在学习研究昆曲的时候,我很感怀,我是个演员,但归根结底,我是一个歌者。我最认同的一种自我身份认同,就是我是一个歌者。昆剧虽被称为“百戏之祖”,但是大家的表演体系都很像,唯有不同的,就是声腔。“曲”让我有温暖的感觉,让我回到出发的地方。这次的尝试,唱词和旋律都是原汁原味的,但是整个听感我们做了很现代的设计。我的老师、我,现在还有这些我招收的孩子们,我们学习昆曲时,学习的第一段唱腔都是这段《浣纱记.打围》中的《北醉太平》。我们都叫它《长刀大弓》。昆曲的学习和传承,就是个轮回。
B:是一个多媒体的演出吗?
Z:是的。我一直提倡不插电的演唱。在朱家角课植园的实景园林《牡丹亭》的尝试让我获益良多。但这次的音乐会有很多的电子乐氛围。不管采用什么形式,插电也好,不插电也好,我认为昆曲的核心精神都要保留,文学、音乐和气质。离开这三点就不行,但是只要保留这三点,你怎么去变,都没有关系。就像梅兰芳先生讲的:移步不换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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