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惊雷,撕破漆黑的长空。张继保手攥血书,仰天变态大笑,踉跄欲遁;随着演员张兵干净利索的“甩发”接“屁股座子”,清风亭也幻化为吞噬恶魔的雷公天神……近日,国家京剧院上演的根据传统剧目改编的《清风亭》的煞尾,将剧情溅泪惊心地推向了高潮!
京剧《清风亭》,源自明代秦鸣雷的传奇《合钗记》,讲述了弃婴张继保被张元秀老夫妇拾养成人;高中状元后忘恩负义,翻脸不认已沦为乞丐的养父母,因而遭受天谴雷殛的故事。一个“孝”字的诘问,触动人心;明而清,清而民国,缕缕不灭传唱至今。清人焦循在《花部农谭》一书中,曾记述乾嘉时期花部弦管搬唱此剧的场景,尤以剧中“张元秀日扶其病妇至清风亭望此儿归。盖年皆七十许矣。久之,愈衰老,因苦行乞,而食暇则仍延颈于清风亭”一段,描摹继保随生母走后,张氏二老思盼儿归的细腻神情,令人泪流。
传统京剧曾将《清风亭》名之为《天雷报》;是一出“做工老生”和老旦的“对儿戏”。“南麒北马”的周信芳、马连良先生均擅演此剧,无论是戏中的“白口”还是“身段”,周的铿锵凝重,马的疾徐飘逸,各呈风采。为之配演老旦的刘斌昆、马富禄二佬也极尽绿叶衬映红花之妙。为冲淡迷信色彩,周、马的《清风亭》在结尾处,都去掉了“雷殛”的情节,让心如蛇蝎的张继保逍遥离去,不免令人留下切齿之憾。此次,改编本匠心独运,将结尾改成亭遭雷击,崩塌而下的瓦木砸死情绝义丧的张继保——可谓编导的神来之笔!
神来之笔在改编本《清风亭》中随处可见。该剧共分五场,只设置了“一亭一树”的舞台场景——春夏秋冬的炎凉明晦,忠义奸诈的对垒演义,随着剧情和人物命运的曲折递进,在古树枝头和清风亭畔升腾和弥漫。尤为点睛的是,作为提挈剧情和串场衔接的“清风娃”和“地保”两个角色,从手提灯笼的清风娃口里吟诵的《弟子规》,从急公好义的地保手中敲响的警世锣,提醒观者对“孝”字的思索,逐步升华到道德与人性的层面。
戏的开篇是明快和热烈的,秧歌、花炮和灯彩,将清风亭笼罩在风俗画般的上元春天里。观灯归来,意外拾子,使年过六旬的张元秀和贺氏夫妇喜出望外;一段[二六]对唱“清风亭赐娇儿成就梦想……”饰演张元秀的黄炳强和饰演贺氏的毕小洋,唱得明快舒展、韵味清澈,使人们透过歌声遐想到老两口儿日后的生活改善和养老有靠。特别是黄炳强饰演的张元秀,在汲取马派灵巧大方的念、做表演特色的基础上,在唱腔中适当揉进了李少春的醇厚挺拔,使张元秀这个老年劳动者的音乐形象愈显沧桑和倔强。与之相映成趣的是,毕小洋饰演的贺氏,规矩出色;即使是在“存腿矮身”这样的小地方,也毫不疏忽,细腻入微地刻画了人物的心理变化,与黄炳强达到了桴鼓相应的观赏效果。
春秋荏苒,十三年后,周桂英寻子来到清风亭前;善良的张元秀忍痛割爱,把抚养成人的张继保,又还给了生身之母。值得一提的是,改编本在周桂英这个人物的塑造上,比传统演法有较大的转变。不仅芟除其诓去血书的瑕疵作为,更强化了其教导继保须要报恩行孝的善良情怀。李红梅饰演的周桂英,宗梅(兰芳)学张(君秋),沉稳洗练,刚柔并济;一大段[二黄]“清风亭下我把恩人拦……”,唱得如诉如泣,情随声倾。面对娇儿即将随母离去,张元秀颤身抖髯,抛袖掷杖,身子高高腾起,“屁股座子”稳稳落地——一系列动作,黄炳强演得稳中见帅,功力凸显;做完接唱,唱罢再做,衔接自然,一气呵成,博得阵阵掌声!
又是一个十三年,张继保状元及第,衣锦还乡,却不肯相认养父养母。张元秀夫妇悲愤交集,气绝于清风亭下。剧终前夕,黄炳强、毕小洋、张兵三人的华彩乐章般的精湛表演,追月烘云,动地感天,雷公也为之勃然震怒……
(摘自 《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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