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一个故事,我把它戏称为“三个南方汉子与一个西北女子的故事”。
齐爱云被咸阳市秦剧团借去排演《郑国渠》,导演谢平安发现这个西北女子与一般的女演员有些不同,她几乎不和导演说话,但悟性很高,如果说第一天排练还不尽如人意,那么第二天就一定会有变化,让谢导满意。谢导还发现,齐爱云不管有没有她的戏都呆在排演场里,静静地看,认真地听,看谢导做示范动作,听谢导讲人物……他认定这是个好演员,想给她导一出大戏。于是和著名舞美设计何礼培商量,花一万块钱搞一出戏的舞台装置成不成?剧本由谢导去找。后来,著名灯光设计周正平也加了进来,他们相约不取一分钱劳务费,为一个好演员打造一出新戏。三个南方人,都很文气,但骨子里又都蕴藏着一股豪情与仗义。后来,《郑瑛娇》被选入第八届中国戏剧节演出剧目,经费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在排练《郑瑛娇》的日子里,齐爱云练功、排戏,还不时参加剧团的演出。一次排完戏后,谢导给齐爱云家里打电话,十点了她还没回家,谢导来到排练场,只见齐爱云在那里一会儿发愣,一会儿舞剑……似着了魔一般。
帮助齐爱云的人不少。西安的一位剧作家不署名不要利把川剧本《郑瑛娇》改编成秦腔本。我不明白这个齐爱云怎么会那么有人缘?她给我最初的印象是古板,嘴不甜,脸也冷,瘦弱文静之中隐藏着倔犟。我不相信这就是舞台上那个泼辣、娇媚,带着野性,敢爱敢恨,风风火火,叱咤风云的郑瑛娇。演员的气质与人物距离实在是太大了!可一提起郑瑛娇,齐爱云就变得活泼生动起来:“这是个女人中的男人,既有英雄气概,又有女人的百感柔情,刚烈之中有温柔的一面,温柔之中不失刚劲……”为了走近人物,齐爱云找来有关甲午海战这一历史时期的资料和台湾文化方面的书籍读。齐爱云感到塑造郑瑛娇这一人物没有现成的路可走,需要打破行当界限。为了表现郑瑛娇的霸气、豪气、爽气、英气,她运用了帅旦、武旦的表演,还把武生的工架拿来并加以“软化”。在《洞房》一场,她为表现少女的喜悦与妩媚,运用了闺门旦和花旦的表演,同时也减少了小女儿情态和大家闺秀式的矜持,让人感到的是一种火辣辣的爱。
在齐爱云的人生经历中,有两件事让她感觉最痛苦:一件事是毕业后进了剧团总也演不上一个角色,她在陕西省艺校时是高才生呢。看着老演员排《三曹父子》,她馋得不得了,整天泡在排练场看人家排演。一天,主演病了,没排过戏、没合过乐的她就凭着在排练场上看、悟、学的功夫把戏接下来了。齐爱云感到没戏演真是痛苦,能上舞台演人物真是幸福!第二件是在乡下演出《打神告庙》,一个抢背走下来她感到不对劲,在台上一点没觉得疼,晚上演出她感到翻、跪都不如往日那么自如,戏演完了她才感到疼得厉害,疼得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一检查是腰伤了,半年时间动弹不得。这是她生过小孩儿以后的事,孩子只有半岁;她身体本来就虚弱,加上又发着高烧,一天演三场戏,戏份又都不轻……但她有个“毛病”,只要演戏就什么都忘了,台上精气神十足,到了台下累得成了一摊泥,连眼皮都懒得抬。在不能演戏的日子里,齐爱云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苦,让她牵肠挂肚,丢不下忘不了的是戏,是舞台,她怕自己真的永远告别了舞台,她不敢想没有“戏”的日子怎么过。
了解她的团长把《生死牌》的女主角给她号上了,半年多不练功、技艺生疏的她拼命练功,练滑跪,练甩发、抢背、跪蹉步……她心脏不好,有一次竟晕倒在排练场上,打了三天吊针。那时她最怕的是角色换人,一再向团长表示自己身体没问题。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的却是———齐爱云,你得争气!你能扛过去!
戏曲是美丽的,演戏的人是美丽的,为了这份美丽,齐爱云愿意付出汗水;为了这份美丽,她甘守清贫,无怨无悔;为了这份美丽,她守着舞台,心无旁骛。她说:“什么金钱、享乐都是暂时的,只有戏曲是永恒的,戏曲应该传之千古,我们年轻一代有责任从老师手中接过薪火,把它传下去。”齐爱云的戏曲情结是美丽的,我感到高兴的是这个美丽的戏曲情结不仅仅属于齐爱云一个人,谢导、何礼培、周正平、没有署名的秦腔《郑瑛娇》的作者、马老师、李团长……他们同样都有一个美丽的戏曲情结。(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谭志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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