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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昆虫”是赵津羽的微信名,头像是她戴着点翠凤冠的昆曲扮相。

她的个人相册里也随处可见昆曲之韵:或是昆曲、钢琴、古筝跨界演出的独特场景;或是不同肤色、各种年龄的人们,随着赵津羽甩起水袖……

“职业昆曲推广人”,赵津羽如此定位自己。她相信,昆曲那诗、歌、舞、曲、戏融为一体的美,有了观众的欣赏,才会绽放得更绚烂。在一个人的昆曲路上,她走得很快乐。

“你来了,就是我们最年轻的社员,我们希望看到年轻面孔啊”

1988年,12岁的赵津羽进入上海武夷中学读初一。

老师给她看昆曲的剧照,女孩惊呆了。“好看吗?想穿这样的衣服吗?学昆曲就能穿这样的衣服、化这样的妆。”老师“诱惑”她。

就这样,这个眼睛很“活”的女孩进了学校的昆曲班,每天中午不能休息,练习昆曲。

期末,学校举行汇报演出,观众席中有昆曲大师俞振飞和其他名家。

昆曲指导老师胡宝棣出演《游园》中的杜丽娘,赵津羽和其他四个女孩演丫鬟。化好妆、穿好戏服的赵津羽等在后台,又兴奋又紧张。

这时,意外发生了—上一个节目演完,下一个节目还没准备好。胡老师转头看见一旁站着的赵津羽,一推:“上,清唱一段《好姐姐》。”

上台,脑袋嗡嗡的;下台,脑袋还是嗡嗡的。“直挺挺站着唱完的,动作什么的都还没学呢。”

但也正是这第一次亮相,赵津羽的昆曲天赋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学校重点培养她,让她担纲主角;最幸运的是,一年多的时间里,当时已九十岁高龄的俞振飞大师时常亲自指导她。

一天,赵津羽走在愚园路上,一位老先生拦住她:“我认识你,几年前我在武夷中学看过你的演出。”老先生邀她去上海昆曲研习社,“你来了,就是我们最年轻的社员了,我们希望看到年轻面孔啊。”

昆曲研习社是资深票友们自发组成的民间团体,跟着爷爷奶奶们,赵津羽学到了很多。

机缘巧合,经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王芝泉的爱徒赵磊介绍,小小年纪的赵津羽得以站到了“武旦皇后”的面前,直言想学王老师最拿手的《挡马》。王老师微微一笑,叫她先唱一段。一曲听罢,王老师收下了她,把整出戏悉心教给了她。

从众多昆曲名家处受益匪浅;但赵津羽正式拜的老师则是昆曲张派艺术创始人张洵澎:20岁跟着张老师学戏,26岁正式成为张老师第一位入室弟子;直到今天,赵津羽一边教别人昆曲,一边定期去老师家学习。

从12岁至今,昆曲始终没有离开过赵津羽的生活。她从不觉得学戏苦,反觉得是独享了别人没有的快乐。2005年生日那天,她在兰心大戏院举办个人专场,配戏的都是名角,演的人过瘾,看的人叫好。
职业演员为观众呈现更美的昆曲;而她要做的,是让人们有兴趣走进剧院

然而,如此优秀的昆曲人才却始终“业余”。

因为父母反对,初中毕业后,赵津羽没有考戏校,而是进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她先后成为小学语文教师、高职学院学生处处长。
或许也正因为没有成为职业昆曲演员,赵津羽得以跳出圈外,看到了昆曲急需解决的大问题。

一次,她将自己多余的两张昆曲戏票送给一位同事。过了一会儿,另一位同事来找她:“你不是喜欢昆曲吗?送两张戏票给你。”赵津羽一看,这不正是自己送出去的票子吗?在同事们手中兜了一圈,这两张票又回到了她手中。

这么棒的演出,怎么就没人要看呢?

不被人所了解,昆曲那诗、歌、舞、曲、戏融为一体的美,只能是藏于深山的美玉,寂寞绽放的幽兰。赵津羽深深地感到:培养昆曲观众比在舞台上展示自己更重要。

一个人的力量能改变多少?她开始尝试。

在小学担任班主任时,尽管工作繁杂,赵津羽仍利用业余时间,办起了昆曲兴趣班。渐渐地,有家长告诉她,“孩子在家总爱模仿您,一伸手一抬足都要说,赵老师教的,得这样。”

除了自己学校,赵津羽也“游说”其他学校开设昆曲班。在闲谈时,在饭桌上……但凡有机会,她也总要给人普及昆曲知识。慢慢的,有些机构、单位找上门来,请她去讲昆曲。

但毕竟,这样的推广不成体系,影响的人群有限。2007年,赵津羽向家人宣布自己的决定—辞职,做一名“职业昆曲推广人”。

毫不意外:家人齐齐反对。

当时,赵津羽在一家私立高等职业技术学院担任学生处处长。这是一所全新的学校,赵津羽倾注了很多心血:5年时间里天天早出晚归,从市中心的家赶到位于南汇的学校,每天往返120公里。眼看着学校走上正轨、自己也成为全市高校中最年轻的处长,为什么要辞职?

赵津羽的回答是:少一个我,工作自会有人接手;但是,可能很少有人会像自己一样全心全意地推广昆曲。

家人还是不解:“昆曲演出不就是在推广昆曲吗?要你瞎掺和什么?”
但赵津羽想得明白:演员有演员的分内事—为观众呈现更美的昆曲;而她要做的,是引领人们走进剧院,欣赏这份美。

她觉得,这就是她对昆曲的责任。

幼年时,在胡宝棣老师一遍遍地教她昆曲基本功时,这份责任就埋进了她懵懂的心;当深夜录完音,时任上海戏剧学院戏曲舞蹈分院院长的顾兆琪老师蹬着自行车送她回家时,这份责任在老师蹬车的背影里破土发芽;当俞振飞大师躺在病床上为她纠正某句唱词、某个身段时,当王芝泉老师、张洵澎老师倾尽心力教授她时,这份责任就在她心中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了。
四五十场讲座,上千人听课,其中一半是外国人

“又一场昆曲国际推广开始了,Citta Club,6年前第一次昆曲普及讲座就是在那里办的。”

2013年12月6日,赵津羽在微信朋友圈中发布自己的欣喜与欣慰。

辞职后,赵津羽一门心思研究昆曲推广的有效形式。

讲座是最基本的传播模式。不论是小区物业公司的地下室,居委会的小会议室,茶室、酒吧等局促之地,还是高校、对外交流机构、世界知名企业的高堂华屋,只要对方邀请,赵津羽都会去。因为多讲一次,就能多一批人了解昆曲。虽然只是粗浅的了解;但也许,其中就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因此而入迷。

讲座固然重要;却还不够“动感”,总脱离不了“我说你听”的单向传播模式。于是,赵津羽又琢磨出了通过微信报名参加的“微课堂”形式。与讲座不同,赵津羽在“微课堂”上除了知识性的讲解,还让大家穿上水袖,跟着她展开扇子,迈开台步,在“咿咿呀呀”中亲身体验昆曲的魅力。

至于费用,赵津羽目前不收取,将来打算采用“随喜”的方式,给或不给、给多给少都随来客自己的心意。“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人们来了,带着了解的欲望。”

但,讲座、上课总得有个固定的场所。
虹桥街道听说了赵津羽的故事,在古北市民中心楼上为她腾出了一块地方。“希望昆曲这样的传统文化能融入社区文化之中。”虹桥街道党工委书记严永强有着这样的期待。

“昆腔京韵”俱乐部就这样成立了。

有了阵地,赵津羽别提多高兴了。大到一座屏风、一架古琴,小到一个花瓶、一只茶杯,她都精心挑选、搭配,“昆曲那么美,演昆曲、讲昆曲的地方也要美。”

讲座、“微课堂”之外,赵津羽也在俱乐部里教昆曲:每周二、四的下午,四个人一班,一堂课一个半小时。

俱乐部常常为社区居民免费演出,“演出要请化妆师、服装师、乐队、灯光师等,都得花钱,还要不断地添置戏服,一套戏服总在七八千元以上。”即使不演出,俱乐部也有人员、杂费等各项支出。靠昆曲课每堂200元的收入,并不能维持俱乐部的运转。

于是,赵津羽用自己的演出收入补贴俱乐部。

作为全国唯一一位被评定为国家二级演员的非科班出身昆曲演员,赵津羽收到的演出邀约很多。如果专心演出,可以有很高的收入;但她只选择了其中一小部分。“我的工作重心是推广昆曲,偶尔演出,是为了贴补俱乐部,也是为了不让自己脱离舞台。”

推广出成效,才让赵津羽最有成就感:迄今为止,她已经举办了四五十场讲座,上千人听过她的课,其中一半是外国人。“来中国进修汉语的外国教师,还有将要派去国外孔子学院的老师,都会来这里听一堂昆曲课。”

“中国式奢侈”是昆腔京韵,是书法茶道,是宁静平和的生活

古老的昆曲能给今天的人们带来什么?

这是赵津羽每回开讲都要解答的一个问题。

她这样归纳昆曲的好处:和瑜伽一样修形塑体,却有比瑜伽更美的展示性;能开发小脑,平衡肢体;有助于保持年轻心态……“眼波流转,还可以练成”电眼”美人。”赵津羽笑着说。

她不想从文化传承的角度去谈昆曲,她希望现代人能把昆曲看成是生活中一份可以欣赏的美、一种可以学习的文化。

“昆曲的美是可以带到生活中的。与昆曲接触久了,人自然就”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普通的衣服也能穿出名牌的范儿来。”

赵津羽从不觉得一只价值上万元的皮包是真正的奢侈品,”中国式的奢侈”是昆腔京韵,是书法茶道,是宁静平和的生活。”

“昆曲要讲究,千万不要将就。”这是张洵澎老师喜欢说的话,如今也成了赵津羽的口头禅。“精致与唯美是昆曲的精髓,用这种精神做事,什么事都做得成。”

跟赵津羽学了三年昆曲的“80后”刘蕴熙亲身感受到昆曲给自己带来的改变。“以前,我在工作中很强势,同事们和我有距离感。后来我发现,就像昆曲中递扇子的动作要先收回来再送出去那样,人生也要懂得”先抑后扬”、”欲进先退”。”

在呖呖莺声水磨腔的婉转中,衣服颜色变靓了,脸上的笑容漾开了,说话的语调柔和了,和同事、家人相处更融洽了……这样的改变发生在许多跟赵津羽学昆曲的学生们身上。

“我教他们学戏,欣赏他们在学戏过程中慢慢绽放出来的美。昆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化入人们的生活,她自然而然就被传承下来了。”
落英缤纷,赵津羽带着大家在公园里体验昆曲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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