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纪录片艺术家李汝建,以非著名劳模姿态存活于世。这些年,不管他鼓捣什么作品,或折腾什么事儿,最令我感兴趣的,不啻是他涉及的题材和斩获的奖项,而是在时间长河,他对普通人“存在感”的独特捕捉。新作《京剧·八答仓》,将镜头对准大连宏济大舞台。
从10元惠民票到于魁智李胜素级别的大“腕”屡屡现身,这个与城市差不多年纪的剧场,时不时传出好消息。曾听一位颇有成就的文艺事业家发牢骚:“‘国粹’在大连有亲妈,俺们只能偷着嫉妒。”确实,得政府偏爱,靠袁世海关门弟子领军,仗本地媒体造势,京剧在大连文艺界挂了头牌。我不断地向外人介绍:活跃的大连京剧院,标识着体面的文化盛况。
然而,刚刚出炉的“八答仓”却不采取我这样的“点赞”语境。大幕开合间,既没有涂着梅花奖、文华奖“釉彩”的角儿在那儿独占鳌头,也不见视京剧为生命的后生晚辈口吐豪言,即使作为逻辑线索接受采访的杨赤院长,语气也从容中有忧思、淡定里含机锋:“假如政府不扶持,单单指望票房,京剧难以存活。”
一场戏只卖了1300元钱意味着什么?主演200龙套80,不够15个人分劳务费。可台前幕后,哪一场少得了十几二十几人!杨赤说,即使只有两个观众坐在那儿,我们也得用心演。
受邀的京城名导,为排好《大闹天宫》,手把手一个人一个人地细抠“不一样的”花果山猴儿;19、20岁青年演员,为头场大戏该引出叫好声的地方“失了手”,一个劲地懊恼,自责;湿透几身服装的“孙悟空”扮演者杨程和51岁少牙瘪嘴的父亲,默默地对坐;每天总是第一个吊嗓子的老演员,突然在一个早晨改了套路;热爱京剧的几辈人散坐在不足50名观众中间,紧张地盯着舞台上正“匡才匡才八答仓”的自家孩子······
架四台机器,拍三四个月,李汝建团队从1600小时素材里剪出一部超出想象的纪录片。我给他发去短信:“满蓄人生况味!”不是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也不是说他们没有积极评价难得的国粹守望者。而是我,看入了戏,与寂寥中“被热闹”的京剧人酸楚共尝,有惺惺相惜之念。
可以说,《京剧·八答仓》暗藏悲悯;也可以说,它用帷幕升降,婚宴频频,隐喻了“赚钱在戏外”。但编导将身段放得极低,围绕年轻人对生活的憧憬,那份真实,足以让这部慢节奏纪录片,充满讲述的力量。
传统的“国粹”远去不仅仅是华夏一族。意大利歌剧,日本能乐,都难挽颓势。歌唱家袁晨野说,他正在为履行国外商演合同与出席北京“两会”撞车而纠结的时候,收到经纪人电话:美国那个邀请他演出的著名歌剧院,一夜之间宣告破产。
珍惜民族的伟大文化,意义无需多讲。《京剧·八答仓》轻轻地告诉观众,宏济大舞台的台前幕后,氤氲着一股令人尊敬的“守望”之气。
杨程被保送去北京读京剧研究生班了,虽然课业结束后他未必会拿到比200元一场高的劳务费,但他热爱京剧——那里,盛得下他品尝生活滋味的全部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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