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淘金——评《夫子继圣春泥护花：程长庚评传》

程长庚是京剧一个时代的标志，人们称他“大老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他的时代，京剧的面貌发生了改观。清朝嘉庆年之后，徽班演唱汉调，也正是因为汉调演员的加入，使得徽班一向擅长的花旦戏的比例发生改变。因为汉调的剧目很多是以老生和花脸为主要行当的，而这些恰恰是徽班的不足。因此，这一时期的徽班，舞台演出的重心潜移默化地由花旦向老生转移。

在此情况之下，程长庚起到的作用是非凡的，他熔徽汉于一炉，并且将两者置于昆曲——这一中国传统戏剧最严整的艺术规范之下。因为这些，京剧才呈现出全新的艺术面貌而不同于以往，才有可能上承徽班而下启民国与四大名旦时期的鼎盛与辉煌。完全可以说，有了程长庚对艺术的规范和贡献，京剧的老生行当才成为京剧中首先发展完善并且取得了高度艺术成就。也因此，1840年到1860年间，京剧的形成时期以程长庚和“老生前三杰”为其重要标志。这些论述，少见于目前的京剧史，而王灵均《夫子继圣 春泥护花：程长庚评传》一书中均有详尽论述，这不仅体现了年轻学者的文献功力，更体现了全新的看待京剧历史的学术视角。这不仅对于程长庚的研究十分重要，更是对于建构早期京剧历史十分重要。王灵均在这些认识的基础上，对程长庚的“程长庚之前的剧坛”进行全面梳理，这是他书中的第一章，其后“程长庚的家世与师承”“前三鼎甲”到第四章 “乱弹巨擘”，他所遵循的都是一种全面立体的看待京剧发展的视角，这种全面的眼光得益于刘曾复先生对他的教诲和提掖，也是他自己不断思考与探索的结晶。

全书的论述与考证细节，堪称竭泽而渔。程长庚时代的京剧史料，由于年代久远而大多面目漫漶。也正是因为资料钩沉上的困难，使得京剧的学术界始终没有程长庚的学术专著问世。《夫子继圣 春泥护花：程长庚评传》显然在资料的归集与整理挖掘上取得了令人赞叹的推进。

程长庚是确立京剧语音规范的第一人，他出身于昆曲科班，师法米喜子，被赞誉“程伶昆剧最多，故其字眼清楚，极抑扬吞吐之妙”。程长庚对昆曲的推崇与忠实，是因为昆曲作为“雅部”一直以来其声腔完全依照的是汉语言中州音韵确立的雅言的传统。京剧若想摆脱草创时期的粗糙，必须制定京剧的字音规范，这一字音规范的依据就是昆曲，也只能是昆曲。非常可贵的是，王灵均不仅深刻意识到这一点，更在前所未有的资料印证上有意识地突出程长庚在这一点上对京剧发展的独特贡献。他详尽论述了程长庚的昆曲科班出身，对于很难找到的米喜子的文献资料细心搜寻，这样就确立了程长庚的师承，填补了以往的认知空白。他的文献覆盖《中国京剧史》、《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戏曲志》、《清代燕都梨园史料》等，同时，他还利用了身为安徽本地学者的身份优势，进行了实地考察，在潜山县《潜阳程氏汇谱》等地方文献中搜寻线索，进一步坐实了程长庚的生卒年和籍贯。这不仅修正了以往对程长庚籍贯是安徽怀宁的错误认识，更是对那一时期艺人活动区域的全新梳理和认识。这不仅是对程长庚研究的推进，对整个安徽戏曲文化格局的研究也是新的贡献。

书中“程艺鳞爪”“逝世及子孙后人”“传人”“火尽薪传”等部分以及“程长庚年谱”与“程长庚研究资料索引”等部分是对程长庚研究格局的拓展，也是阐释程长庚之后京剧的发展是如何受到他的巨大影响。《夫子继圣 春泥护花：程长庚评传》，也因此格外重视这种艺术上的圭臬继承和传承，“春泥护花”因而不是无意义的溢美之词，而是准确鲜明地概括了程长庚对后世京剧艺术发展的艺术影响力。
“沙里淘金”是翁思再先生为王灵均所写的序言中的一语，用来形容作者对史料的整理与归集。我们回看《夫子继圣 春泥护花：程长庚评传》一书，这不仅是史料上的淘金，更是艺术视野与学术精神的淘金，为此我们欣慰于青年学者王灵均对京剧研究和学术推进的贡献。但愿此书也因此能成为学术狂沙中的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