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良,马三立先生最小的儿子,一直和父亲母亲生活在一起。
父亲说他脸上“没买卖”,所以不准他说相声。
于是,由于父亲的阻止,已经被某部队文工团录取的马志良没能入行。
马三立认为,志良如果不能成为一名出色的相声演员,从小里说,是糟踏了马家的相声;往大里说,是糟踏了相声艺术。
志良说,“我不怨父亲,他是对的,我能理解。”
“他太爱相声了!”
耿直的父亲在马志良的眼中,父亲是一个耿直的人。他老派、传统、不谙世事,志良说,那甚至有些固执。但是,这也正是志良钦佩父亲的一个方面。有这么一个故事让志良记忆犹新,这也是他的童年在动荡中度过的原因。尽管由此他们一家人吃了很多苦头,但也正是这样一件事,树立了父亲在志良心目中无可替代的位置。五十年代末的大跃进时期,中国大地的浮夸风正值盛行,曲艺团里当然也受到影响。在一次年初工作准备会上,领导要求所有演员都要表决心。于是,人们争先恐后地说,一年创作作品多少多少,大段几段、小段几段。马三立则静静地坐在一旁,在掌声和口号中注视着这一切,当有人站起来表示一年要创作相声作品15段的时候,他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领导发现了依然沉默的马三立,“马三立,你表个态。”马三立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他一贯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我决心,一年创作相声作品50000段。”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掌声,也没有了欢呼,大家在面面相觑。
“他们说的话你信吗?”马三立质问着领导,言语中带着明显的气愤。
事后,赵佩茹劝马三立说,“三叔,您就不能走个形式,谁不知道那是胡说的。”马三立依然很生气地说,“我没有错。”结果,耿直的马三立被很快打成了右派。
谦和的父亲
虽说耿直,但马三立并不是事事计较,在很多的事情上,他表现得相当地谦和。
一次,志良陪父亲到外地演出,主办方依照惯例给了马老一笔劳务费,马三立看都没看就装进了口袋中。这时,有好事者过来搭讪:
“马老,给你多少钱哪?”
“我也没数。”
“您数数。”
马老并不情愿地把钱掏出来数了数说,“五百。”
“不会吧,在您前边表演的那个模仿您说相声的演员给了两千哪!”
马老皱了皱眉头,“钱多少并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他喜欢我,喜欢我的相声。钱多少又有什么关系。”
沉了沉马老忧虑地说,“我最担心的倒是,这个孩子如果单纯学我,会限制他的发展。”
提起谦和,志良有很多故事要说。还有一次,下乡演出,组织者开来一辆面包车接演员。有的演员看是面包车就不愿意上车,马三立第一个走上车,回头对其他人说,“我都上来了,你们还不快点。”
勤奋的父亲
在志良眼里,父亲对相声是挚爱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有关相声的问题,由此他变得非常地勤奋。
就在两年前,马三立老人87岁高龄的时候,他还每天在纸上默写相声段子《10点钟开始》,他对志良说,“我得锻炼我的记忆力,像这些长段子不能生疏了。”就在昨天,志良从父亲的遗物中找出了那本厚厚的文稿《10点钟开始》,志良说,睹物思人,看着那工整的字迹,一字不漏的内容,又想起父亲对相声的那份执著和努力。
志良说,父亲回家很少说话,他总在默默地想事情。有时志良怕父亲有心事,就问他想什么。父亲说,想着今天演出的时候为什么有个“包袱”没抖响,也许把那两个字放在后面要好一些。
志良说,父亲总是这样,为了一个小“包袱”都会不思茶饭,直到下次演出变换方式获得成功之后才会满意。往往这时,他会一改对人的谦和态度,变得“斤斤计较”,变得“睚眦必报”。
勤俭的父亲
老年人都是比较勤俭节省的,这和他们过过苦日子有关。但是对于志良来讲,父亲的勤俭犹甚。志良提起放在门口的一双软底儿皮鞋说,“这是给我爹买的,他不穿,只好我穿。”
皮鞋是志良特意给父亲买的,软牛皮的,软底儿,穿起来很舒服。马老知道儿子孝顺,也很高兴,拿过皮鞋便穿在脚上,在屋里走了几步说,“真舒服,多少钱呀?”志良知道父亲切入了主题,只好怯生生地回答,“三百多吧。”父亲一下子愣住了,之后气呼呼地说,“太贵了,我不穿。”志良知道拗不过父亲,只好一双新鞋“便宜”了自己。于是,志良“吃一堑长一智”,再买东西就不说实话了。一次,志良给父亲买了件八百多块的羊绒衫,父亲穿在身上很合适。于是他一边摸着软软的毛衣,一边按惯例又问起了价钱。早有准备的志良脱口而出,“80,马路边儿买的。”
“这好,不错。”父亲满意地笑了。
平淡的父亲其实,父亲给志良留下最深印象的还是他处世的平淡。志良说,父亲做人很淡薄,他的名利思想很轻。什么排名先后,什么暖场压轴,对于父亲都不是问题。他最关心的是观众的反映,只要观众喜欢,才是他最大的满足。志良说,在父亲的心底里,有一种影响他一生的东西,这种东西当然也影响着他的艺术风格和艺术创作。这是一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是一种在他的作品里才可以体会到的东西。比如“张二伯”吃苹果这个细节,父亲的“包袱”是暗藏着的。别人要是抖这个“包袱”,可能会是“张二伯一口下去,连苹果核都给咬没了。”可父亲却说,“给你剩那半拉多好,没核。”同样是说明“张二伯”一口咬下多半个苹果,表达方式不同,效果也就不同。
当然,从父亲的遗嘱中,志良也体会到父亲的淡薄名利。作为中国最有名的相声大师他没有搞遗体告别仪式,没有更多的声张。他平静地离去,留给人们的是笑声。
志良说,他是为人民而活着,他不愧为“人民的艺术家”。